第9頁 文 / 容蓉
望著她捧著兩隻空碗笑咪瞇走出屋子,燕墨陽苦笑著搖搖頭。
過段時間,是將她送回江南,還是私心的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呢?
真是難以抉擇!
燕墨陽正在沉思,天空卻難得下了一場大雨,雖然只有一炷香的工夫,但荒漠裡的水向來缺乏,也足以讓隱淵堡的人興奮好一陣子了。
將藥碗送回廚房後,聶紫芊獨自一人坐在窗邊,雙手托著腮幫子,眼睛有些潮潤地望著雨後仍舊灰濛濛的天際,心中掛念江南那纏綿的春雨。
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記得在家的時候,她最討厭下雨了,尤其是一下就數月連綿的江南春雨,如今怎麼會……
難道是離家太久,想家了?
可她有比這更長的離家經歷啊。
「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沉靜的聲音帶來他的氣息,聶紫芊心頭一顫,回頭望見燕墨陽扶著椅子站在距她三步之外,正用探詢的眼光打量她。
「你、你怎麼下床了?快躺回去!」此時此刻,她的聲音竟有些慌亂。
這些天和他在一起,他們的關係親近多了,言談舉止也像朋友般隨意,但在她眼裡,即使他服下幾次封天聖女的血、身上的赤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卻還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人。
「再躺下去我都要發霉了。」他說著,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過來,陪我出去走走。」
聶紫蘋本想拒絕,但看著他身體雖然虛弱,精神還不錯,轉念一想,一直待在屋裡悶得太久的確不好,便扶著他走出房門。
十幾天沒出門,撲面而來的濕熱潮氣令他有片刻眩暈,燕墨陽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你怎麼了,頭暈嗎?要回屋子嗎?」聶紫芊關切地問,同時伸出手摸向他的額頭。
「沒事。」努力抗拒著眼前黑暗的侵襲,他捉下她的手,命令道:「帶我去湖邊。」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虛弱的樣子。」聶紫芊猶豫著。
「什麼?!」燕墨陽一瞪眼。這女人吃了豹子膽,敢說他虛弱?
「好嘛,好嘛,我們去就是了。」幹嘛這麼凶,又不是刺蝟,聶紫芊嚇得連忙縮回脖子。
兩人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緩緩往湖邊走去,沒想到途中居然遇到個障礙物,是條鐵鏈,上面掛著塊「敬請迴避」的木牌。
「搞什麼名堂。」
聶紫芊嘟囔一聲,也不待燕墨陽發話,拔出軟劍噹一聲就將鐵鏈斬斷,而後俐落地收回劍,扶著燕墨陽繼續前行。
不一會兒,帶著荒漠特有的蒼茫,那片波平如鏡、光亮似玉的清澈湖水便呈現在兩人面前。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雨後不久,地面還有幾分泥濘的緣故,湖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倒是湖的南面有一座精巧的亭樓,飄出淡淡檀香。
「咦,這座亭樓是新的,從前沒見過耶!」
聶紫芊扶著燕墨陽在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坐下,轉而伸長脖子,將眼珠子滴溜溜拋了過去。
燕墨陽也側過頭,若有所思看了那亭樓片刻。「該是封天聖女的住處。」他沉吟道。
「什麼,封天聖女的住處!」聶紫芊一愣,立刻扭回頭。「不會吧……哪有主屋不住,住這種小亭樓裡的道理?」
和許多地方不一樣的是,隱淵堡的主屋並不富麗堂皇、氣派豪華,而是一派典雅溫馨,住起來相當舒適,但封天聖女怎麼主屋不住反而住這裡?真不可思議。
燕墨陽看她一眼。「信奉神佛之人大多生性恬淡,喜歡親近自然,她既然被尊為聖女,我想也不會例外吧。」
聶紫芊立刻不服氣,忍不住哼聲。「什麼生性恬淡,喜歡親近自然,我看八成是故作神秘,賣弄玄虛。」
這也難怪,從小跟著大哥當捕快,早就看多了騙人錢財、裝神弄鬼的神棍,自然對這類人沒有什麼好感。
別的不說,就說這個封天聖女吧,到隱淵堡都已經好幾天了,明明知道大家對她十分好奇,可她偏偏除了堡主,其他人一概不見。
至於解毒的血,則是她每隔一天讓人送來的,這不是裝神弄鬼,故作玄虛,又是什麼?
燕墨陽不覺啞然失笑。「你太偏激了。」
「才沒呢。」聶紫芊矢口否認,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眨了眨眼。「解你身上赤毒的……真是她的血?會不會是……」
她很懷疑,魔羅天教的赤毒怎會要封天聖女的血來解?搞不好是那個封天聖女串通魔羅天教的人,一起欺瞞天下吧。
「當然不會!」燕墨陽瞪了她一眼。「你別想像力太豐富,滿腦袋瓜淨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無垠的天際,追隨遠處一片悠然浮動的白雲。
「其實……魔羅天教、隱淵堡和伽羅族,本就是同根同源,從前都是魔羅天國的後裔。」
聽他此言,聶紫芊大感意外,不禁啊了一聲,就聽燕墨陽繼續說道:
「幾百年前出了什麼事我不清楚,不外乎皇室大權旁落,國家起了內訌,大家你爭我搶,誰都想當皇帝,但誰都不服誰,所以……」
他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
「所以到了最後,國家分裂成三派,一派以護國法師為首,這就形成了後來的魔羅天教,一派以武將為主,就是我們隱淵堡了,還有另一派則以幾個文臣為首,也就是後來伽羅族的由來。」
似乎有點複雜,聶紫芊這回總算聽明白了,就聽燕墨陽接著說道:
「那『赤焰刀』上的赤毒是用一種特殊的植物提煉而成,而封天聖女則是玄陰之身,她身上的血液正好是赤毒的剋星。」這是個秘密,只有前魔羅天國的少數幾人知道,這都是燕北漠在他中毒之後告訴他的。
「喔。」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聶紫芊臉上的表情訕訕的,不過……她馬上又好奇地睜大眼睛。
「玄陰之身?那又是什麼?」
「那是指舊魔羅天歷裡,陰年陰月陰時整出生的女子,只有那個時辰出生的女子,才有資格當封天聖女,不過……據說每一百年才會誕生出一個,而且舊的聖女不死,新的聖女也不會出生,那是屬於輪迴道中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哇,聽起來那個聖女好像滿神聖的樣子!」聶紫芊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想了想,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燕墨陽。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燕墨陽側眸。
聶紫芊摸了摸鼻子。「也沒什麼,我在想,你的運氣還真不錯,竟能請到封天聖女為你獻血,別人要是中了赤毒,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等著見閻王。」
「那不是運氣,而是理所當然。」燕墨陽淡淡瞥她一記。
理所當然?瞪大眼睛望著燕墨陽,聶紫芊又犯糊塗了。
拍拍眼前這張好奇寶寶的臉,燕墨陽狀似輕描淡寫的解釋道:「本來我們三方勢均力敵,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無事,沒想到去年魔羅天教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得到了原魔羅天國的聖物『殘花』……」
聽到燕墨陽提起「殘花」,聶紫芊的心頓時漏跳一拍。
她想起了大哥,不知大哥在這幫魔羅天教人裡瞎攪和些什麼,是有財寶拿,還是有官升?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連自己的小命都賠上了。
她暗自著急,就聽燕墨陽的聲音繼續在耳邊迴盪。
「於是一切都變了。先是魔羅天教的教徒自認為有魔羅天王轉世,囂張異常,接著,我們和伽羅族也急了,趕緊結為同盟,打算一起對付魔羅天教,搶回那把『殘花』寶刀。」
「得了那把刀不久,魔羅天教的教主不知怎麼就開始封關,於是我們便趁著這機會先下手為強,暗中消滅魔羅天教的勢力,這次我既然因為這事受傷,封天聖女自會竭力救我,所以我說這是理所當然,無關運氣,至於別人麼……」
燕墨陽頓了頓,又道:「我還從沒聽說有人中過赤毒,我想這次,大概是把他們逼急了吧……」
聶紫芊恍然大悟,想了想又低下嗓子問:「那把『殘花』就這麼重要?你們花那麼多代價,非要得到它不可?」
「當然。」燕墨陽瞥她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道:「那把『殘花』裡有獨霸天下的秘密,寧可毀了它,也不能讓它落在別人手裡。」
「可是……」聶紫芊皺了皺鼻子,有些不信。「一把刀會有什麼獨霸天下的秘密,我看準是以訛傳訛。」
「也不盡然,首任魔羅天王的確憑此刀雄霸一方。」
聶紫芊更覺好笑。「那是他本人能幹,跟那把刀又有什麼關係,就算那把刀再厲害,也不過只是一把刀。」
燕墨陽沉靜的眼裡似有一抹光亮閃過,他撇開頭,淡然道:「也許你說的對,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正在此時,湖裡忽然響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緊接著,一個天籟般的聲音自湖中清脆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