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朝雲
短短的一段路?可小時候他每回跑來找她們玩,都氣喘如牛,怨怪兩家距離遙遠。現在長大了,路不再遠,重量不再是威脅,他都能應付自如。蘇雲細細打量霽宇高挺的側影,發現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竟超乎她預想中的懸殊,她已落後許多了。
「你力氣大,真好!」說得有些嫉妒。
「我是男人嘛。」他忽然又變得稚氣興奮:「你知道為什麼男人天生強壯嗎?」
「為什麼?」
「是為了保護女孩兒家。」
蘇雲又瞄向他,他洋洋得意的笑臉雖已看多了,但今天的霽宇,說出那種話的霽宇竟讓她覺得魅力十足。
她佯裝興致缺缺,直視前方阡陌。
「誰教你的?」
「軍中的一名兄弟;這話他老掛在嘴邊,平時聽了不以為然,今天,」他掉頭望她,帶著刻意的深長意味,「總算是感同身受了。」
「你到我家去做什麼?」她得從莫名的尷尬中跳脫出來,轉移話題是最佳選擇。
「中元節快到了,偏偏我昨天接到旨令,要護送一位……重要人物。」
並肩而行的路上,蘇雲又停下盈盈腳步,一半是因為他不能赴約,一半是他用的措詞。通常霽宇會交代清楚,而非這樣的語焉不詳。重要人物──沒有指名道姓,反而披上一層神秘面紗。
「是我先約你們的,卻得失約了。」他對落後的蘇雲道歉,相較之下,這位失約者心中反而更加遺憾。
「我看……不如提早好了。」她體諒地微笑。
「提早?」
「不是還有個七夕嗎?我和晴兒會準備好,那天你能來吧?」
「行,可以的!」
他們開始興致高昂地討論相約時間和祭物,直到竹屋已近在咫尺,兩人不約而同放慢步伐,望著門口極不協調的奢華排場。
蘇晴的手還擱在籬笆門上,不屑地將那排整齊的家丁掃視一回。「這是要做什麼啊?」
「你不是缺人手幫忙嗎?」穿著體面衣裳的小王爺現在是意氣昂揚,「這些人都由你使喚了,要種幾百棵、幾千棵瓊麻都隨你。」
「哦?」她不為所動地交叉起雙臂。「好呀!把人都帶進來,我好把你的秘密張揚出去。」
「你──」他正欲發作,不知怎的,竟克制住了,揚起信心滿滿的嘴角:「哼!我就知道你會來這招,那麼你再睜大眼睛看吧!」
天竫拍拍手下令,路上緩緩駛來十輛板車,每輛車上各運五棵中型瓊麻,生長情況非常良好。有了不下五十棵的瓊麻助勢,他的威風氣勢簡直銳不可擋。
「怎麼樣?連種都不必種了,你要六棵瓊麻,我賠你五十,省得大家再費工夫。」
「聽著,你這個自負過頭的小王爺,這下子你只有殺我滅口,才能救回你的面子了。」蘇晴深吸一口氣,霍然大喊:「天大奇聞呀!懿王府的小王爺有懼……」
說時遲那時快,天竫奔上前摀住她的嘴,讓她緊靠著牆動彈不得。他怒瞪蘇晴躍動勝利的星瞳,又忿忿地放開手。
「晴兒,怎麼回事?」
蘇雲著急地趕來,而當霽宇看清這位跋扈的青年時,立即就地下跪。
「末將參見小王爺!」
「甭見了,他正要陪我出去採藥,順便買瓊麻種子。」
聽到蘇晴的話,他氣急敗壞地回身質問:「誰要陪你啊?」
「你有兩個把柄落在我手上,還敢有異議嗎?要不,我把第二個秘密說出來。」
她別有用心的目光圓溜溜轉到蘇雲身上。
「我知道了!要走就快啦!」
向來橫行霸道的小王爺此刻竟然束手投降,令霽宇丈二金鋼摸不著頭緒。蘇雲邀他進屋,順便解釋來龍去脈,被跟在蘇晴身後的天竫不經心地看進眼底。
「那傢伙是誰?」
「白霽宇少將,最近才榮升的。」她明白了他的緊張所在,決定不放過任何一個惡作劇的機會。「換句話說,也算你的情敵吧。」
「什麼?!」果然有效地招惹了他。
「冷靜點,你呀……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會有女孩兒喜歡的。」
「大錯特錯了!不是我自誇,想進懿王府的各家千金可多如過江之雞呢!」
「過江之鯽啦!」對於他的自鳴得意,蘇晴莫可奈何地攤攤手。「看來你的學問跟你的家世差了好一段距離。」
「你那是什麼意思?」
「啊!山芙蓉。」
她離開小徑,走入路邊草叢中,連連撥開繁盛的雜草後,終於發現了雅潔的白花,淡黃色花蕊綴飾其中,七、八朵零星地散佈著。蘇晴宛若拾獲寶物般地喜出望外,輕輕揪下一小瓣花蕊放在舌尖淺嘗,然後天竫便愕愣地看著她把剩餘的部分全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你……你是餓昏頭啦?」
「我在辨認。山芙蓉的花朵是可食的,對身體好。」
花可以吃?她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天竫好奇地四處張望,瞥見不遠處的草叢中露出幾抹雪白顏色,近前一瞧,原來又是白花,卻比蘇晴吃的要大了許多。
「傻瓜,這兒的不長得更好?」
蘇晴摘夠了山芙蓉,已經覺得不虛此行。「喂!咱們走吧……咦?」
抬頭一看,天竫跟那天昏倒在瓊麻園那般趴在地上,她搖搖意識不清的他,赫然發現手邊躺著一朵大白花,花瓣被咬去了一大口。
「你……大笨蛋!」
那個臭丫頭又罵他笨了,可他現在根本使不上力,連生氣的勁都沒有,渾身發著高熱,手腳卻是冰冷的,肌肉更是麻得要命。
蘇晴匆匆忙忙在四周搜尋用得著的植物,好不容易發現解毒藥草,抓了一把放進嘴裡嚼碎直接餵給天竫吞嚥。那藥汁透著強烈的辛味,直竄腦門;他微微張開眼,正巧蘇晴稍稍離開,拿著倉倉皇皇的神情注視他褪了些血色的臉。
「是你……」
「嗯?」
他沒頭沒腦地迸出話,令她一頭霧水。天竫猛然翻身坐起,難過地掩嘴嘔出些許汁液來。蘇晴見狀,便放了心,一面擦抹嘴角,一面四下搜尋水源,卻遍尋不著。
「那是曼陀羅,你還把它最毒的部分吃下去,簡直不要命了!」她悻悻然站起來,瞧見天竫呆望著她,轉為不解:「咦?奇怪,沒聽說中了曼陀羅的毒會臉紅呀!」
「你……那天我因為瓊麻而昏倒,是你……是你救我的?」
蘇晴打住要探視的手,滿腹懷疑地揣度他半刻,才說:「怎麼了?當然是我,那還用說嗎?」
他沒接腔,馴良地走出草叢堆,只是腳步因著出神的思索而放慢許多。蘇晴顯得有些不耐煩,回頭睨瞪他恍惚的模樣。
「解毒藥和催吐劑都給你吃了,一個大男人,沒這麼虛弱吧?快些,我得趕緊找水。」
「唔,喔。」
他總算恢復精神,跑上去與她並肩而行。
這是怎麼回事?他全誤會了!溫柔婉約的蘇雲並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囂張無禮的蘇晴卻毫不避嫌地以嘴餵藥,連續救了他兩次,這種感覺很怪。他糊塗、困惑了。
再度回神之際,發覺這次是蘇晴沒跟上來,反倒停在後方輕按胸口。
他奇怪起她不尋常的眉心顰蹙。
「喂!不走了嗎……喂!」
一個箭步衝過去,蘇晴已不支昏倒在地,臉色莫名的蒼白,喚也喚不醒。
「你怎麼啦?幹嘛突然……突然……嘖!」
不做二想,天竫立即背著她朝小路狂奔,好不容易找到人家,門也不敲地就踹開大門,嚇壞裡頭一群正在泡茶閒聊的農夫村姑。
「水!快把水拿出來!水!聽不懂啊?」
蘇晴並沒有昏厥太長的時間。其實部分原因是被吵醒的,耳邊好像一直有人在叫不停,事態嚴重地、手足無措地。
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怔了好些時候,粗暴的小王爺正緊揪住可憐兮兮的大夫領口,威脅兼恐嚇地大吼:「怎麼還不醒啊?你不是大夫嗎?該不會靠行醫來招搖撞騙吧!我可警告你,人醫不好,你也只剩一口氣可活啦!」
事實上,被勒住的大夫是真的呼吸不到半點空氣,只得揮舞著手指向床頭,賣力吐出幾個字來:「人……人不就……醒了嗎?」
「咦?」
手一放,沒管跌下去的大夫,天竫愣看著坐在床上的蘇晴,這樣的情況下,她不知該作何反應,也僵凝著沒說話。
「姑娘是服了有毒的藥草,幸好吞下的量不多,又及時和水沖淡,不然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夫摸摸留下一道淡紅手痕的頸子,藉著熬藥的理由趕忙離開。
天竫喃喃輕問:「你吃的是毒草?」
「是白屈菜,」她假裝注意身處的華麗房間,漫不經心地;「雖然清熱解毒,可它本身也帶著毒性。」
「那麼是為了救我……」
他正想再追問,不料懿王妃竟在毫無預警之下來了,由貼身丫鬟攙扶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