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湛青
陶然沒有很注意聽他說的話,反倒被他的笑容吸引了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
第一次,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一點欣賞異性的本能。以前她從不覺得男人對女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吸引力存在,但現在她有些信了。
這感覺,呃……還不太壞。
經過一段錯愕和解釋,對方終於瞭解了陶然陰錯陽差被誤認為櫥窗女郎的來龍去脈。
「也是我魯莽。」男人露出真心的歉意,「我剛參加完一個展覽,從布拉格飛過來,卻被那群朋友拖出來。他們硬要我在紅燈區找個小姐,我被煩透了,一看到門裡的東方面孔,就拉了你作數。沒想到誤會了。」
「哦!」陶然聞言,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她說著又打住,有些尷尬的笑笑。
男人倒是露出爽朗的笑容,「以為我是尋芳客?哈哈……」
陶然因他的笑聲抬起頭來,再次注視著他。
眼前的男人蓄著有型的三分頭,相較之下五官的俊朗倒削去了幾分冷硬,仔細看,他算得上是個帥哥。他身上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看來質料很好,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氣質顯示他是個養尊處優的人,看來倒像是從時裝雜誌上走出來的雅痞,優雅迷人而有些遙不可及。
「對不起。」陶然有些赧然,訥訥地說。
「好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男人聳聳寬大的肩膀問道。
「啊!慘了!」陶然被這一提,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狀況。「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飯店。以往我都會帶張飯店名片的,今天走得匆忙……」她愈想愈無力,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你總知道在哪一帶,還有飯店的名字吧?」男人本已打算告別陶然逕行離去,沒想到這女人還搞迷路這一套。
陶然抬起頭來看向他,臉都白了。一陣不祥的沉默之後,她輕輕地搖搖頭,心卻沉得更深了。
她從海牙到阿姆斯特丹這一路,幾乎都是被筠霓拖著跑,匆匆地住進旅館後,又匆匆地被打扮一番,然後立刻被拖了出來……天哪!悲劇發生了!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個路癡,也養成出飯店就順手帶張名片的習慣,誰想到馬有失蹄、人有失算。這下子毀了、毀了!
陶然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不禁縮起身子,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雙臂。然後她才發現另一個噩耗,就是她身上的小外套早已不翼而飛,現在她的胸口涼涼的一片,只有兩根細得不能再細的肩帶撐著身上性感貼身的黑色短洋裝。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好像正有著強烈的掙扎。事實上他累壞了,想揮別這個意外,回去旅館休息,怎奈他就是拋不下這個顯然迷糊得可以的女子。
邵恪擎幾乎令自己詫異的脫下西裝外套,「先穿著吧。」他淡淡地說,好像他們倆早己是朋友。
陶然看著他,有些訝異他先前的冷然頓時消失了大半,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接。就在對方決定收回外套的前一秒鐘,她伸手接了過來。
西裝外套的質料果然很好,上面的餘溫裹著她圓潤細緻的肩膀,直透到心底裡去,淡淡的煙草味竄入她的鼻息,陶然的雙頰因察覺到兩人之間藉外套帶來的親密感而染上紅雲。
邵恪擎心裡徒地一震,她頓時展現的小兒女姿態異常的動人,出乎意外的攫住他的心,那雙之前還閃動著無助的大眼內,因臉上的紅暈而產生些許光芒,讓他的心頭輕輕地被撞了一下。
及時而至的細雨打醒了各自陷入微妙情緒的兩人。互相匆匆對看一眼,他自然的伸出手,而她也毫不猶豫的將手放到那隻大手中,兩人在細雨中緩緩地奔了起來。
跑了段距離後,陶然微喘息問道:「怎麼辦?好像沒地方躲。」她仰起臉看他。
他自然的伸手拂去垂落在她額前的一綹髮絲,彷彿做過這個動作好幾次了一樣。「先回飯店吧!」
陶然彷若被施了魔咒般,有些恍惚的點了點頭。
邵恪擎招來一輛計程車,帶著她上車。
直到車子行駛了好一段距離,車上的暖氣已經包圍了她的週身,陶然這才想到,她不知道自己住哪家飯店,那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她的心臟更加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
第二章
計程車將他們兩人載到邵恪擎下榻的飯店,一時間,兩人站在飯店的大廳面面相覷。
陶然裹著他的西裝外套,飄落頸邊、頰邊的髮絲因為雨水的浸透而貼伏在皮膚上,她伸出冰冷的手笨拙的撥開,卻因回憶到先前他的大手拂過額際的感覺而頓了一下,她的皮膚上似乎隱隱還透著他指尖的溫度呢!
想到此,她的視線再次與他相遇、糾纏,然後像是預料到眼神遇合後的必然,兩人又同時錯開視線。熱氣襲上她的雙頰。
「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陶然訥訥地吐了一句,拿下肩上的外套遞還給他。「謝謝。」
邵恪擎由對方的肢體動作明白她沒有要再麻煩他的意思,雖然這個女人顯然還是不知道自己住哪家飯店,也還想不出個頭緒,也或許她根本不會有任何辦法,但他知道她並不打算依賴他。
他知道現在只要他伸手接過外套,就可以照他先前預定的上樓休息。她迷路了不干他的事,她淋濕了不干他的事,她身上或許根本沒有錢也不干他的事,她冷得只能站在風中顫抖更不干他的事,這一切的一切,根本與他無關,他也從不是個有愛心或特別有同情心的人,他沒有幫助弱小的習慣。
可是,見鬼的,他就是無法這樣離去。
陶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靜靜地凝視著她出神,接過她還回去的外套有那麼困難嗎?她又檢視了一遍,確定外套沒有弄髒後,她再次遞了出去。「謝謝你。」
這一回他接過去了,不過他的手卻不經意地碰到她冰冷的柔荑,邵恪擎恍惚了一下,若不是理智及時冒出頭,或許他已經握住那雙冰冷的小手,用他溫暖的大掌溫暖它了。
「我幫你問問櫃檯人員,你對他們形容一下飯店的模樣,也許會有些線索。」他氣息有些不穩定,言語中有著無形的壓抑。
相對於他的壓抑,陶然卻明顯的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剛剛會要我把你的衣服送去洗呢……」她低聲呢喃。
「你說什麼?」他聽到她的耳語,驚訝的問道。
陶然沒發現他的錯愕,也許是壓力去除,也許是因為焦慮,她有些聒噪的說:「對啊!我還以為你剛剛不接過去,是因為希望我送洗完再還你。其實這也是應該的啦,畢竟你好心借外套給我。只是你知道我的情況,現在我沒辦法做這件事,也許可以等到我找到飯店,送洗過後再還你,但這就牽涉到一些問題……」
邵恪擎的臉從訝異到理解,再到玩味十足,最後乾脆單手勾著外套,另一手環胸,看戲似的笑望著她。「我沒有要你送洗。」
他不知道說了第幾次「我沒有要你送洗」,陶然才真正聽進去而停止了反覆的叨念。
「啊?」她一抬頭,發現他一臉笑意的望著她,那笑容還是那麼魅惑人,她感覺喉嚨的乾澀感又起。「我是不是又鬧笑話了?」她說悄悄話似地低聲道。
邵恪擎差點又被她逗趣的模樣逼出笑聲,他抑住笑意,抿了抿嘴忙說:「沒的事。」
他嗆咳的聲音引來她一陣不信任的瞥視。
經過陶然一陣不甚流利的英文和比手畫腳的溝通後,那位英文也不甚流利的飯店櫃檯人員也用相當清楚的肢體語言表示他不懂,最後還是邵恪擎幫忙翻譯,終於問出了個所以然來。陶然說的地帶只有一家飯店符合她的形容,櫃檯人員也好心的幫她查到地址和電話。
她終於可以回飯店了。
「為什麼我說的英文他不懂,你說的他就懂?」事後陶然仍有些忿忿不平。
邵恪擎嘴上沒露出笑,笑意卻已達眼底。「因為他的英文和你一樣好。」
「這句話好像不是恭維哦?」她盯著他有取笑嫌疑的臉,一副疑心重重的模樣。
邵恪擎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他清了清喉嚨。「呃,你知道的,歐洲人會說英文的人並不多,飯店的服務人員是因為工作需要才學一些,難以苛求。還好他通德文,我才能勉強跟他溝通。」
原來他剛剛說的是德文,說那麼快,那麼流利,簡直像母語一樣!陶然想著,習慣性的又皺了皺鼻頭。
「這個給你,我已經請飯店人員幫你叫車了。」邵恪擎塞了張紙到她手中。
陶然攤開手,發現是張鈔票。「咦?」
他聳了聳肩,「我想你大概也沒帶錢。」
「我……」陶然張口,然後又將欲反駁的話吞了回去。因為她雖然有帶錢,但卻是新台幣,她根本還沒有機會去換當地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