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楊荃
石品湄也看著他。她眼睜睜看著他推開自己後,不肯伸手拉她一把,甚至把臉轉開不願看向自己……辯白或是澄清,突然變得不再那麼重要,如果章朗健真如他自己所宣稱的那麼喜歡著她、愛著她,那麼,這些子虛烏有的猜忌、嫉恨,根本就不應該會發生!
扶著牆壁,原本痛得半彎下腰的身軀慢慢挺直了背。石品湄的表情充滿孤注一擲的壯烈,口氣非常嚴厲:
「我的確是沒什麼話好說了。章先生,本人對你不信任的態度非常失望,無法再和你一起工作下去。我將在今天這個時候--暨擔任你的經紀人的第一百九十天下午一點三十七分五十九秒整--正式辭去這個職位。」
重重轉動門把,石品湄「咿呀」一聲把門打開,貼在門板上聽壁角的一串人粽急忙往旁讓路,沒有人敢發出一丁點的噪音,看著石品湄昂著頭、腳步微跛地一步步離去,現場氣氛凝重得像一攤死水。
「小強!」好半晌才有人有所動作。沒人敢上前攔截石品湄,只好轉移目標對章朗健拚命催促著:「趕快追啊!」
「石小姐的腳怎麼腫得那麼可怕,趕快送她去醫院呀!」
「你瘋了啊?怎麼會說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快去解釋--」
「你們夠了沒有!有什麼好追?有什麼好解釋的?」就算真的要解釋,那個人也不該是他好不好?章朗健氣呼呼地想著。好吧,就算是他真的有點想追上去,有點擔心她的腳踝,那又怎麼樣?是她先對不起他的耶-
「靠!」他把全副亂了調的心思以這個簡潔有力的字眼宣洩出來,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轉身,居然又要回化妝室裡。
「小強!你怎麼……哎喲!」有人一見情況不對,一跺腳,跟著往石品湄離去的方向追人去了。
「你不追過去會後悔的!」有人對章朗健的態度不滿得很,對他大聲地警告著。
「後悔?」在氣頭上,章朗健不假思索回敬了這麼一句:「我是白癡和笨蛋跟傻瓜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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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
他的確就是白癡和笨蛋跟傻瓜!
「--你說什麼?」大嘴一張,足以吞得下一打的鴕鳥蛋,章朗健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對男女,比出去的指尖在發抖。
「你沒聽錯!」沒好氣看了章朗健一眼,石森淵為這幾個人彼此介紹著:「這位是品湄的母親,我的嬸嬸;這位是她再婚的新老公,阿Tom。二位,這位就是害品湄離家出走的罪魁禍首。」
「你說什麼?她離家出走了?」三人異口同聲,彼此又互瞪了一眼,錢清美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又高又有型,但明顯憔悴的年輕男人。「你就是上回我女兒說要介紹給我認識的朋友啊?」
「嘿,清美!」阿Tom立即把新婚嬌妻愈瞧愈往前傾的身子帶回自己的懷中。「誰准妳這樣看別的男人?我會生氣喲!」親一下,啵。
啵個頭啦!章朗健全副脾氣爆發了:「你不是小湄湄的新愛人?你們不是在什麼香港那個什麼鳥酒店約會過夜嗎?難道說報紙登那麼大張的照片是在騙人的喔?」糟了糟了,他頭昏昏、腦鈍鈍,一切都不清不楚了啊!
阿Tom和石森淵不約而同「嗤」地一聲笑給他聽,笑他純--蠢得可以!
「這就是八卦啊,先生。」阿Tom這對夫妻先前已經被告知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滿地瞪視這個膽敢欺負他的「女兒」的男人。「我跟清美臨時決定要在拉斯維加斯結婚,請品湄過來當我們的見證人,之後我們又到香港度蜜月和家族旅行,就在那天晚上,我們要到樓下餐廳吃飯,被乙日報的狗仔隊拍到了照片。」
不會吧?事情就這麼……簡單?!「那她怎麼不跟我說--」章朗健覺得胃部像是挨了一記又一記的拳頭,就像是當天那擊搥在牆壁上的,如今全數還擊了回來。
「嗯?她沒告訴過你嗎?」錢清美可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好隱瞞的。而且他們夫妻倆在今早入海關的時候,就被蜂擁而上的記者給盤問一清二楚,相信新聞很快就會被播放出來,澄清先前錯誤的報導。
「她是有說……」章朗健很是悲慘地承認,想起石品湄那些「但是、不過、因為」,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的試圖解釋,但卻又在半途被自己吼斷,不然這場誤會--不,是根本就不會有誤會可言!而且這個機會多美好,他還可以更上一層樓,趁著石品湄的長輩在場,來個當場下跪,說個愛、求個婚--
哇啦啦!他不只是白癡和笨蛋跟傻瓜,還是豬頭和呆鵝跟鳥蛋啦!
他要去找她!一回過神,章朗健二話不說就想衝出去找人,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你們剛剛說什麼?小湄湄離家出走了?她去哪裡?什麼時候走的?是一個人嗎?報警了沒有?」迭聲直問,弄清楚真正的事情來龍去脈後,他真想砍了自己。
「品湄是去散心了沒錯,歸期不定。我是跟她有保持聯絡,但可沒有必要告訴你,章先生。」看著對方灰敗頹廢的模樣,石森淵終於有種替大堂妹報了一箭之仇的滿足快感,看著對方的淒淒慘慘慼慼,哼哼冷笑。
可過沒幾天,石森淵就再也笑不出來,換他在淒淒慘慘慼慼了。
從早到晚--「小湄湄在哪?」
只見這個章朗健--「小湄湄在哪?」
把工作扔著不管--「小湄湄在哪?」
一心一意跟在自己的身邊--「小湄湄在哪?」
照三餐對他實行逼供--「小湄湄在哪?」
而且一副不問個水落石出,就準備貫徹始終的模樣!
「停--算我服了你了。」傻人自有他的傻勁,不然愚公是怎麼移山的?石森淵到最後除了舉白旗投降外,還真的沒有第二個選擇。
「小湄湄在哪?」頹廢的模樣立刻一振,雙眼發亮了起來!章朗健果真是在這個地球上的「超級賽亞」的生物啊,動不動就瞬間復活。
石森淵想到冰山也似的大堂妹,下半輩子就是要跟這只超大型的小強共度?他不由得在心中畫個十字--默哀三秒鐘,才拿起鋼筆「唰唰唰」寫下地址。
尾聲
花蓮山區,某處私人林地。
清晨四點四十四分七秒,石品湄睜開略腫的眼皮,眼袋青青淡淡的,看起來睡得並不好。
赤著雙腳下床走出臥室,她打算到廚房裡去弄點東西來吃。
她所居住的小木屋採取常態管理制度,管理員負責著小木屋平日的整潔照管工作,一旦只要有客人住了進來,便會及時在廚房的冰箱裡塞滿食材,以供住客隨時煮食,讓住客享受著獨處的清靜幽雅,所以此時此刻,就只有她一個人,與這片散著清香的紅檜木林為伴,遠離都會塵囂,慢慢沉澱心靈,禪意清定,將一切不愉快拋諸腦後。
培根蛋三明治和沙拉上桌,她想泡杯即溶咖啡,不意卻在抽屜角落發現一盒即溶式奶茶包。
三分鐘後,她端著精緻優雅的英式白瓷茶器組,為自己倒了一杯香濃的奶茶,默默舉杯就口。
……不知道為什麼,相同的品牌,相同的泡茶份量、方式,她卻喝不出以往相同的暖熱香甜。
是因為茶具不對吧?石品湄又找來了一隻馬克杯,再倒了一杯,但,茶微溫了,口感依然不夠--
她又放下了杯子。
其實心底是很清楚的,喝這杯奶茶最主要不同的構成條件,不是使用的器具不同,也不是喝茶的環境不同,更不是喝茶時間的不同--而是她現在是清清靜靜一個人,沒有一個腳長個頭高、一直纏她鬧她的男人在場,沒有那陣晞哩呼嚕的好好喝聲音--
「碰!」賭氣地強灌下一大口奶茶,再重重把杯子放回桌上,石品湄頓時對滿桌的早餐失去了胃口,將沒吃多少的食物送入冰箱,動手清洗使用過的餐具。
我才沒有--
「唏哩嘩啦!」轉開水龍頭。
我才沒有在想--
「嘩啦啦啦!」水量開得更大了。「啦啦啦啦……」
我才沒有在想章朗健!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擺在她眼前,她就可以看見自己既氣又惱、雖愛且恨的複雜神情。
自從在化妝室鬧開後,石品湄一股火氣鬱在胸口,怎麼樣都化散不去。
她可是氣極了章朗健對自己一點點的基本信任都沒有,這樣兩人走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當她冷靜下來後,便下時看著自己的手機和電話座,希望某個人會打電話前來--鈴聲的確是響過好幾回,卻都是石森淵或其它工作人員的關切來電,讓她每接聽過一回便失望過一次,她一直守在電話座邊守到三更半夜,鈴聲終於不再響起,卻仍是等不到他的來電,才死了心,雙手往臉上一蓋,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