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金萱
那張照片是他們小時候手綁著紅線,累躺在遊戲房裡熟睡時拍的,是她的寶貝。
以前她總是開玩笑的對他說,那是他們將來共度一生的證物,如果他哪天對她始亂終棄的話,她就要用它來逼他娶她,因為有紅線為證,他們是天生一對。而今,她卻將照片給了他,還附上一捆紅線與一段絕然的話。
她是真的離開他、放棄他、不要他了。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什麼對自己是最寶貴的。
他愛她,在他失去她這一瞬間,他才恍然大悟她對自己有多重要,但是她已離去,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平常有她在時,他從未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是她離開後,連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
房間空蕩蕩的似乎少了什麼,她的味道、身影、香味逐漸淡去,而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一樣……
七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找尋她,透過她的朋友、徵信社,乃至報章雜誌,所有可以用的方法與管道他都試過了,但是她仍無音訊。
台灣並不大,但若要找一個故意在閃躲的人,無疑跟大海撈針一樣。
辰寧,你就真的這麼恨我?恨到這輩子永遠都要避著我,不見我嗎?
這些年你到底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嚏嚏……
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旋律,是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的鈴聲,停下腳步,他掏出接起電話。
「喂?」
「嚴熇,你現在人在哪裡?」嚴母略顯激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河堤。發生什麼事了,媽?」他察覺母親的語氣與平日不同。
「你快點回來,有人跟我說看見辰寧了!」
嚴熇呆怔後迅速回道:「我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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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寧姊,還有沒有?」
「沒有了,剛剛你拿上車的就是最後一盆了。」
「OK,那我走嘍。」
「開車小心點。」
「Yes,Sir.」
微笑目送梁志漢駕駛載花的貨車離開,邢辰寧轉身走回花店收拾善後。
開業多年,她早已習慣花店裡的所有工作,所以不到十分鐘,原本被修剪剩的樹葉、枝幹弄得一片凌亂的花店,頓時又恢復平日乾淨、清新的模樣,而且在綻放滿室的美麗花朵襯托下,更引人入勝。
由於「紅線花坊」不是新開的店,所以來過這店或聽說過店名的人都知道,這花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美麗的花兒,或是店裡的環境,而是這位喜歡送前來買花的未婚男女一小捆紅線的美麗女老闆。
曾經有人不解的問她,為何要送人紅線?紅線代表的又是什麼意思?
她總會微笑的回答,這是月老的紅線,願你(妳)有情人終成眷屬。
月老的紅線?我還月老的鬍子哩!想也知道這是一種商業噱頭。
但說也奇怪,在紅線花坊開業第二個月起,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對新人前來送喜餅感謝美麗的女老闆,真可謂怪事一件。
花坊雖非開在市區或鬧區,卻因美麗的女老闆及紅線聞名,常吸引想婚人士前來光顧,加上舊雨新知的惠顧,生意簡直好到爆,還曾吸引電視台前來拍攝訪問,只不過不知為何會被女老闆堅決拒絕就是了。
「總之,她和紅線對大家而言,仍然是個謎。」在馬路斜對面,距花店有一段距離的小吃店老闆如此說道。
「她促成那麼多有情人終成眷屬,那她呢?她結婚或者有男朋友了嗎?」嚴熇像是與人閒聊般的問。
他作夢都沒想到在他拚命找尋她的這些年來,她竟窩在這麼一個小市鎮裡賣花維生,若不是有鄰居嫁到這裡來,又看見她出現在這間花店的話,那麼他再找個五年、十年,也絕對不可能會找到這種窮鄉僻壤來。
「沒有。」小吃店老闆沒猶豫的回答。
「你確定嗎?那剛剛幫她搬花,載花走的男人是誰?」
「那是她弟弟啦。」
「弟弟?」他一愣。
「除了剛剛開車走的之外,她還有一個妹妹和另外一個較小弟弟,總共四姊弟。」小吃店老闆咧嘴說:「頭家,你會問這個問題,該不會是對人家有意思,想追人家吧?」
「不能追嗎?」
「不是不能,而是很難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什麼拒人幾千里的?」
「拒人於千里之外。」
「對,就是這句話啦。她真的很難追,這些年來,我看追她的人都可以填平台灣海峽了,但是還是沒人追得到她。」
嚴熇忍不住露出一抹欣喜的笑。看樣子她並沒有忘記他,甚至還可能愛著他。
他可以有此奢求嗎?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老闆。」他起身,同時從皮夾裡抽出兩百元放在桌上,「不用找了。」
「等一下,頭家。」老闆追出來,「你真的要去追人家呀?」
他點點頭。
「雖然你長得體面又好看,可是你第一次到這裡就跑去追人家,人家是不會答應的啦。我看你還是放棄好了。」
「我不會放棄。這輩子除了她,我不會娶別人。」
小吃店老闆聽得傻眼。這麼多年來,見過無數想追求花店女老闆的人,他是第一次碰到像他口氣這麼堅定的追求者。
嚴熇朝楞住的老闆輕點了下頭後,頭也不回的朝紅線花坊走去。
辰寧
事隔多年後,她會以什麼樣的面貌面對他呢?
他開始緊張,並且難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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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
懸掛玻璃門上的風鈴聲響起,邢辰寧反射性的微笑轉身迎向客人。
「歡迎光--」
她在乍見走進店裡的人時,整個人有如被雷劈到般的一震,呆立當場。
嚴熇,怎麼會是他呢?他怎麼會跑到這?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而他也以同樣專注的神情凝視著她,霎時,她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變了很多,髮型變了,穿著變了,長相、體型似乎都跟她記憶中的有些不同,少了少年的青澀氣息,多了成熟男人的穩重。然而即使如此,她仍能一眼便將他認出來,儘管他們已七年未見。
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從未忘記過他,更不願意承認自己仍然深愛著他,能再次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她竟然感覺鼻酸、想哭。
天啊,她到底有多愛他,為什麼相隔了七年仍沖不淡這份感情?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真正的釋放自己?
她眼裡流露出來的哀傷像把利劍將他刺穿,嚴熇的身體重重震顫了一下。
「辰寧……」他輕聲喚她,卻不知要如何請求她的原諒。
他傷她如此之深,深到即使經過七年的療傷止痛,她在見到他時露出的竟仍是哀傷的神情。他要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尋回以往愛笑、眼神中總是充滿對他的信任與愛意的她呢?
「嗨,嚴熇,好久不見。」收起雜亂、失控的情感反應,邢辰寧微笑的向他打招呼,感覺就像在跟一位有點熟卻又不是很熟的朋友說話一樣。
「不要用這麼疏遠客套的語氣和我說話。」他受不了的開口求道。
她抿緊了嘴巴。
「為什麼要躲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他凝視著她啞聲問:「這些年來你都沒看到我登的尋人啟事嗎?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見我嗎?」
她閉上眼睛不作答。
有,她當然有看到他登的尋人啟事,畢竟一登就是好幾年,這麼大手筆的舉動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但是她害怕找她的人並不是他,而是他父母。
從小到大,阿姨和叔叔一直把她當成未進門的媳婦看待,她突然失蹤,可想而知一定會在嚴家引起不小的風波,而阿姨和叔叔一定會逼問嚴熇,進而要他將她找回來,且極有可能會要他負責娶她。
她離開就是為了放他自由,畢竟他愛的人並不是她,她就是不想要他怨恨她剝奪他原可以得到的幸福,才會選擇離開。如果她因看見尋人啟事就回去,那麼一切不又回到原點嗎?所以這些年來,她只能叫自己對那則登了近七年的尋人啟事視若無睹。
找她的人究竟是他或者是他父母?她一直以為是後者的成分居多,但他剛剛質問的態度,卻不免讓她猜測想找她的人是他嗎?
「回答我,你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見我嗎?」他急切的來到她身邊,大手扣住她的肩膀,略微激動的問她。
「你找我做什麼?」她睜開眼睛,平靜的看著他。
「你一聲不響的離開我們,消失得不見蹤影,你還敢問我找你做什麼?」他朝她咬牙迸聲道。
「我留下了兩封信。」
「兩封沒有交代去處的信!」他憤然的吼道。
她臉上微露出不解,因為她發現他是真的在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