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童話
「就這樣,養傷的日子在鬥嘴中一天天過去,我身上的傷也漸漸好轉,終於有能力可以自行回杭州了。有天夜裡,你娘突然告訴我說,兩人分別的時間到了,她隔天一早便會離去,我總算可以擺脫她了。剛聽到時我欣喜異常,想著天一亮就不用再見她惡毒的嘴臉了。可是當我躺在床上,等到初時的歡喜過後,竟不知為了什麼開始難過起來。一想到不能再見到她,我就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原來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你娘那獨特的個性了……」
慈愛地瞧著葉凝霜明淨的臉龐,南宮沐風眼中有著對往事的懷念。「你的性子有些像你娘。」
「是嗎?」對於這一點,葉凝霜倒沒太大的感覺。
「是啊!」南宮沐風再次陷入回憶中。「正當我察覺自己的心意,卻不知該用什麼方法留下你娘而焦慮不安時,竟聽到你娘房裡隱隱傳來啜泣聲,於是,我鼓起勇氣去找她。當她淚痕斑斑地開門後,我吞吞吐吐地向她訴說自己的心意,沒想到她竟也傾心於我,正為了隔日要離去而傷心。就這樣,我與你娘各自向對方表明愛意,之後她便隨我回到南宮府邸,我倆開開心心地準備成親。可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憤恨地握緊雙拳,激動地喘起氣來。
葉凝霜連忙安撫著他。「好了,今天就說到這兒。」
「不!你讓我說完!」他喘氣堅持道。
「那您慢慢說,別激動。」看他這麼堅定,葉凝霜只好順著他。
「當時我在杭州有個世交好友,聽到我要成親,便到府中來恭喜我。我歡歡喜喜地介紹他與你娘認識,沒想到他卻對你娘一見鍾情,從此便常常藉著各種理由到府裡拜訪,更趁我不在時糾纏著你娘!你娘不想破壞我與朋友的情誼,所以隱忍著沒告訴我,而我也因忙於婚禮事宜,及滿心等著成親的喜悅而沒注意到這件事。直到我察覺時,他們兩人乃因多次在府裡拉扯,被下人們瞧見而傳有暖昧。府裡流言四起,我被嫉妒蒙蔽了心,卻一直不敢找你娘詢問,怕她真的移情別戀。就這樣,我的心被妒恨給啃食著……想不到,成親前夕,那罔顧朋友之義的人竟買通府裡下人,將你娘給騙到柴房裡,假造兩人共度春宵的假象,然後再故意讓我瞧見,登時,我氣怒攻心,不給你娘辯解的機會便定了她的罪……」說到後來,南宮沐風微顫的泣音裡有著無限悔恨。
「爹……」不用聽到後面,她已經可以料想到結局了。
「我恨極地叫你娘滾,滾出我南宮家!你娘性子極強,她怨我不信任她,二話不說真的離去了。在她踏出南宮府邸的門口時,只用憤恨的語氣留下一句話——我葉君歡今生今世誓不再踏入南宮府,若經門口過,必唾其口水!」
「然後你娘就真的再也不見蹤影了。事後當我冷靜回想,找出怪異之處,並揪出被買通的下人問清楚一切後,所有事情已經來不及挽回了。我後悔莫及地四處找尋你娘,但她卻已消失無蹤。這二十年來我不曾放棄,但都沒有她的下落,直到你的出現,但她卻已……她好狠心,一走就不再回頭,連讓我贖罪的機會也不給……」
南宮沐風悔恨不已地抱頭痛哭。有些事是無法從頭再來的,一旦做錯了,便再也無法彌補。
看著在她面前痛哭失聲的南宮沐風,本就拙於言詞的葉凝霜,此時更不知該如何安慰。
「所以您才會將舊的奴僕辭退,換上一批新的下人?」她腦中突然閃過當日南宮璇閒聊時的一番話。
「沒錯!南宮沐風恨聲道。「我恨極吃我南宮家米糧卻出賣我的下人,便將他打了三十大板,永遠趕出杭州城!至於其他說你娘閒話的奴僕,我也將他們都辭退了,我容不得他們侮辱你娘。」
「那麼……您那位好友呢?」
「他不是我朋友!」南宮沐風憤怒地吼著。「自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設計的以後,便不再當他是朋友。我用盡所有手段打壓他家的事業、收購他的家產,我要他一蹶不振、家破人亡……」他恨恨地說道,氣喘不已地停頓了下,再開口的語氣卻已顯軟。「可是我們兩家是歷代世交,當我就要整垮他時,他爹卻跪在我面前求我!望著我向來尊敬的世伯那知曉所有始末,而一夜蒼老的面容時,我心軟了。
世伯是個正直的人,兒子做出如此背叛好友的事來,對他已是重大打擊,本是沒臉見我的,可他卻來求我了。」
「世伯跪著求我說他沒臉見我,我想怎麼做他都不會怪我,可是他家傳的老鋪不能在他手上倒了,他只求我留下那間老鋪給他。瞧著世伯淚流滿面的臉,我知道我拒絕不了,所以最後一刻我鬆手了。我收購了他家所有的產業,只留下那間老鋪讓他們去營生,因為我無法對從小看我長大的世伯趕盡殺絕,也因此才讓那枉稱我好友的人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南宮沐風語帶自責。「霜兒,你會怪我心軟沒用嗎?」
搖搖頭,她對那位導致雙親失和的人沒什麼興趣,也不想追究過往的恩怨。
「不過……」南宮沐風突地雙拳緊握。「我發誓,當世伯離世的那一天,也將是我再度報復的開始!」
「爹!」葉凝霜歎息了。也許他一直在等那一刻的到來吧!爹對娘親的愛一直持續到今天,對那人的恨想必也不曾間斷過。
「霜兒,你……你恨我嗎?你恨我誤會你娘,讓她含恨離去嗎?」他害怕地問道,十分恐懼從她口中聽到一句恨意言詞。
「不!我不恨您。只有娘才有資格怨您、惱您。」淡淡的口吻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再說,您找了娘二十年,也苦了二十年,這一切都夠了。」
「我找了你娘二十年,沒想到結果竟是天人永隔!你娘當真是鐵了心恨我,所以不曾回來找過我,就連臨死也不肯通知我,見我一面……」他滿臉苦澀與淒楚。
「就如當日她離開時所言,今生今世誓不再踏入南宮府,若經門口過,必唾其口水……」
「唾口水……」模糊的記憶由腦海深處浮現,她皺眉回憶道。「印象中,在我八歲時,娘生了一場病,自覺不久於人世,於是帶著我前往天山,托師父照顧我。
途中似乎曾經過杭州……」
「是嗎?」南宮沐風委靡的精神不由得一振,原來君兒曾回到杭州城過。
「當時娘帶著我經過一戶有著好大的朱紅漆門,門口還有一對很威武的石獅子的大戶人家,現在想來可能就是南宮家了……」回憶漸漸清晰,葉凝霜輕聲道。「娘要我對著大門連吐三口口水……」
聞言,南宮沐風臉色慘白。「為什麼?她都已經離我這麼近了,為何就是不肯見我?她不肯踏入南宮府邸,只要派人通知一聲,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飛奔去找她啊……她……她當真如此恨我嗎?連有了女兒也不肯告訴我?」
「娘是恨你。」望著他傷痛欲絕的表情,葉凝霜輕輕吐出致命一擊。
南宮沐風悲涼慘笑,摯愛的女子至死還惱恨自己,世上有什麼比這更可悲?
「可是娘也愛你。」淡淡的,她又給了他一線希望。
「此……此話怎說?」緊抓住她,南宮沐風絕望的眼底有著一絲希冀,他這一生只要一個女子的愛,能獲得她的情,他就別無所求。
掏出貼身掛著的玉珮,葉凝霜若有所思。「娘臨終前將玉珮交給我,口中喃喃念著您的名字,我想她還是愛您的,只是倔強的脾氣折磨了她,也折磨了您……」
望著熟悉的龍紋玉珮,他鳳眼含淚。「這玉珮是我予你娘的定情之物,當時我將玉珮送給她,而她將頭釵給了我,如今該由你保管才是……」顫抖地自懷裡取出一根玉釵,他小心翼翼地為她插上。
「多像你娘啊……」迷濛的眼神透過她尋找那早已逝去的女子。
「爹,您累了,休息一會兒吧!」扶著他躺下。葉凝霜認為他醒來夠久了,應該再睡上一覺,好好養病才是。
「你娘還活著的那段日子,你們過得好嗎?」南宮沐風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孤身一名女子帶著幼女,走到哪兒都會被頑劣的孩童嘲笑她沒有爹,更遑論一些粗鄙的男人,時時刻刻想占娘親便宜,若非娘親懂得武功,怕不早被侵犯?但是就因為這樣,每打退一名好色男人,隔沒多久,對方便會結夥同來騷擾。為了安全著想,所以她們才會居無定所地漂泊流浪,而她冷情的性子也是從那時養成,這樣的生活哪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