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喬軒
楔子
有人說他是云:高高在上,無法捉摸的雲。他的情緒也像雲一樣堆積在眼底,而藏在眼中的心情任誰也看不清。
有一天,支撐雲的天空徹底崩毀潰決了。
他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雲,他成了一隻折翼的鷹,無法展翅高飛,如困獸一般,只能在夜色中舔舐傷囗,自此,喜歡翱翔的心徹底落了鎖。
然而,恣意焚燒在他心中的冷焰,卻始終不曾熄滅……
第一章
門囗響起了有禮的剝啄聲,埋首於電腦前的西本樽月抬起頭,看向站在門邊那抹修長的黑色人影。
東方崩雲看著樽月,笑道:「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樽月慢慢揚起一絲笑意。
是的,他記得,他怎麼可能會忘?縱使事隔多年,「那一天」對他而言、永遠如同昨日般鮮明。
「我記得。」他將資料存檔,然後關機。
每年到了這一天,不管上頭交代下來的是什麼磨人的工作,他與東方崩雲是一概不理的。
東方崩雲將樽月的大衣丟給他,然後道:「我開車到外面等你。」
樽月點點頭,目送東方崩雲的背影走出大門後才穿上大衣。他走出自己的電腦室,順道折到中央監控室去。
中央監控室裡有一個帥氣非凡的男孩,與一個如同玉雕娃娃般玲瓏剔透的女孩。
他們就是「笑面羅剎」南宮濤與「玉面羅剎」北堂千雪,他——「鬼面羅剎」西本樽月與「冷面羅剎」東方崩雲,四人被黑道與白道合稱為「四方羅剎」。
「樽月,要走了嗎?」南宮濤問。
他們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所以也就不問他們要去哪裡了。
「組織裡的事就麻煩你們了。」
「沒問題,安心去玩吧!」南宮濤揮揮手,祝他一路順風。
「你有告訴魅羅,今天會晚點回去嗎?」北堂千雪問。
鏡魅羅——西本樽月的「小情人」。說她小,是因為她年紀真的很小,她只有十九歲。
不過,其實魅羅的真實身份是紅遍亞洲的歌手鏡織蘿,她的實際年齡比三十一歲的西本樽月還要大上兩歲,她會「變小」是因為被恐怖組織下了藥的關係,而她的身份是在去年中彈輸血時,東方崩雲藉由DNA比對才發現的。
「我告訴過她了。」想起魅羅,樽月剛毅的唇角不自覺地放柔了。
「那我和小濤今天可以去你家找她嗎?」
樽月漂亮的眼眸瞥向南宮濤,道:「你去當然可以,至於這小子就免了。」
南宮濤是個危險分子,他總是厚臉皮地以魅羅的「哥哥兼保護者」的身份自居,然後藉機偷親魅羅,當真是不想活了!
南宮濤不服地叫:「抗議!這是不平等待遇!」
太過分了!為什麼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啊!他就知道樽月處處防著他,誰叫他長得比他帥?
嗚……他就知道長得太帥也是一種錯!
看南宮濤一臉委屈的模樣,北堂千雪就想笑,不過她可一點也不會同情他。
樽月的眉威脅地挑起,道:「不准你去,你抗議也沒有用!千雪,你給我盯著這傢伙,半步也不准踏進我家。崩雲在外面等我,我走了。」
北堂千雪得意地看著南宮濤哀怨的表情,道:「不想我打小報告就求我啊!」
「求求你。」南宮濤開始沒人格的哀求起來。
「叫姑奶奶!」
「姑奶奶,求求你……」
可惡的女人!他就知道全世界的女人都可以惹,唯獨見到北堂千雪要閃得遠遠的,就算這個女人長得還可以看也不行。
他就搞不懂天擇競司怎麼會喜歡像她這麼可怕的女人,還是魅羅最好了!
「繼縯求。」北堂千雪下巴抬得高高的。他叫姑奶奶的聲音還真動聽呀!
現在是形勢比人強,南宮濤只好嚥下喉頭不滿的詛咒,繼績裝可憐的哀求……※※※
東方崩雲與樽月兩人甫出現在酒吧中,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兩個出色至極的男人,一個俊美邪魅,一個英挺卓絕,但他們的身上同樣流露出對人群的冷漠與疏離,非凡的氣勢震撼了所有人,酒吧從人聲鼎沸頓時轉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地揣測兩人的來歷,但就是沒人敢上前探詢。
東方崩雲與樽月兩人在最不起眼的吧檯角落落坐,各點了一杯杜松子與騎瓦士。
片刻後,酒保送來了兩人的酒,東方崩雲率先執起酒杯,以杯緣與樽月的杯子輕擊。
樽月微微一笑,執起杯來啜了一囗芬芳的佳釀。
「今年是第幾年了?」樽月感歎地問。
「第七年。從我二十歲那年認識你,至今已經七個年頭。」
東方崩雲永遠也不會忘記在他二十歲那年所經歷的遭遇……痛苦的、悲傷的、絕望的、被背叛的……然而在那些晦暗的過去中,卻有一道光亮──他遇見了樽月。
就是那一年,他由痛苦中獲得重生。
是的,重生。
他是個不知道自己生日的人,所以,他把與樽月初見的那一天,當作是自己的生日,對他而言,這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已經七年了?」樽月執杯低語。
明明是漫長的七個年頭,為什麼他與崩雲初遇時的每一個細節,在他的腦海中卻依然鮮明得彷彿昨日?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二十歲那年曾經遭遇過的每一件事,無論是晦暗的,或是值得高興的。」
東方崩雲始終記得那一天──他從報紙、新聞等媒體中知道自己被按上了「吸毒導致病患死亡」的不白之冤,於是,他沒了醫師執照,沒了美國的居留權,甚至成了通緝犯,還背負了一個死刑!
就是在這麼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他依循學長所願,與樽月相見……他極為英挺的臉上,嵌著一雙深沉得彷彿一泓黑色潭水般的眼眸,在他的身上,當時他看見了狂野與冷靜並存的奇特氣質。
「你想報復嗎?」這是樽月見到他的第一句話。
「我想。」東方崩雲如此回答著。
「那麼,你必須使自己變得比現在更堅強。」
「你能改變我嗎?」
「我可以,但是那將是一條充滿荊棘的路;而荊棘之路的盡頭,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而是介於黑與白中間的不明色調。這條路對你而言也許是救贖,也許是沉淪,但是不論是它們之間的哪一種,都要拿生命去面對,這樣,你也不後悔嗎?」
東方崩雲揚起一抹沒有感情的笑。
「我不後悔,因為,我並不想被救贖。」
「那麼,加入『四方羅剎』,你將以『冷面羅剎』的身份重新活過。」
因為樽月那句邀約,他加入了四方羅剎,只為了讓自己變強,讓自己的愛與恨有了依歸。
七年了,現在的東方崩雲早已不同於以往。他不再是對生命懷抱著熱情的人,在他的心裡有一部分是充滿死寂的。
儘管他的心中仍埋藏著復仇的冷焰,在他的心中有一塊地方沒有被這把冷焰焚燒殆盡,那就是──對四方羅剎的感情。
樽月明白崩雲冰冷的心沒有被救贖,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他亦沒有完全沉淪於仇恨中。他無法真正完成「他」的請托——讓東方崩云「重生」,他知道這將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你還是忘不了寒芷熙嗎?」樽月歎息。
「寒芷熙」這個名字是東方崩雲畢生致命的傷痛,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過去。
樽月看著他的臉思忖,難道他要帶著對她的恨過一輩子嗎?如果他能夠遺忘,重新開始他的生活,那將是他最好的選擇。
「說起來,我會得到『冷面羅剎』這個封號都是拜她所賜,如此的『大恩大德』,教我東方崩雲想忘也難。」東方崩雲冷冷一笑。
東方崩雲的真實情感從不彰顯於外,「玉面羅剎」北堂千雪就曾經這麼說過──「崩雲形於外的閒適俊美與略帶邪氣的笑意全是假面,他怒非真怒,笑非真笑,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博得世人給予他個『冷面羅剎』的封號呢?」
東方崩雲的陰鷙冷漠絕非與生俱來,樽月相信造就他這樣的個性,與寒芷熙八成脫不了關係。
樽月他隱約知道在崩雲二十歲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也知道崩雲如今陰寒的性格與寒芷熙的背叛有關,但他不想追究,只想讓時間淡化崩雲的傷囗,直到消弭於無形。
他一直相信崩雲心中的傷痛會癒合,但是沒有!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對於這道傷口,崩雲根本是無能為力。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有關於我的過去。」東方崩雲凝視杯中透明澄清的液體說道。
「你並不一定要告訴我。」每個人都有過去,他不願崩雲為了告訴他這件事而剝開自己的傷口。
「你怕我痛?」洞悉樽月的想法,他淡淡地笑了。
「但是我一點也不在意,如果我不讓自己有一點『痛』的感覺,我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