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奏的情仇

第31頁 文 / 唐寧

    「阿靜是我給她取的名字。她似乎得了失憶症,沒人知道她的原來姓名或來自何處。以前我們都以為她是啞巴,小荃來後,她竟然開口了。不過她只跟小荃說話,嘀嘀咕咕地,把小荃當她的女兒般。」

    仲桐母親放心地讓小荃和阿靜在一起,她們似乎很有緣。院裡那麼多人,小荃只找阿靜玩。她也告訴仲桐和希文,阿靜那日跪地磕得頭破血流,以為有人要傷害小荃──她女兒的事。

    「後來我要把小荃從她身邊帶走,只要說是帶孩子去找爸爸,她就放心地放手,只是那悲傷、絕望的神情,教人看著心酸。有小荃和她作伴後,她至少快樂了些。本來有位藍先生每個月來看她,不知發生了何事,已有兩個月沒來了。」

    希文心念一動,詢問這位藍先生是誰。事實上仲桐母親在形容他的樣子之前,希文已知道便是藍季卿。聽說他十年不曾間斷地回來看阿靜,希文更確知,阿靜即是李梵。他沒有在仲桐和他母親面前說破。

    藍季卿有個遠在南部的情婦,這倒是希文想像不到的。他回到台北,未曾停頓休息,便去看藍季卿。

    「我看到李梵了。」

    「她好嗎?」藍季卿歪扭的嘴勉強吐出這幾個音。

    「很好。爺爺,李梵曾有個女兒是嗎?」他不問藍季卿和李梵的關係,那是藍季卿的私事。

    老人隔了許久,在拍紙簿上寫,「有個孩子,我不知是男是女。」

    「孩子呢?」

    「下落不明。」

    「您找過嗎?」

    「無從找起。」淚水滑出老人眼角,希文拿面紙為他拭去。

    「爺爺,不要難過,不要激動。如果您能告訴我經過情形,也許我可以想辦法幫您找這個孩子,她是藍家的骨肉,該讓她回藍家來。如果找到她,李梵的病也許就會好。您心中也可以減去罪惡的負擔。」

    藍季卿是激動也是感動,他抬起劇烈顫抖的手,希文握住他,告訴他李梵把一個小女孩當她女兒的事。

    「那麼,是女孩子?」

    他痛苦地扭著的嘴角隱隱有失望的神情。希文搖搖頭。

    「女孩也還是您的骨肉啊,爺爺。」

    藍季卿沉默好半晌,扭著嘴說,「不是我的。」

    希文誤以為聽見是女孩,他便不認。但他接著費力地告訴希文:「是我孫女。」

    「是藍叔?」希文更意外。「李梵是藍叔的……」

    藍季卿搖著頭,要筆,然後歪歪倒倒地寫,「嘉倫。」

    若非和藍嘉修談過,希文可能不明白。「藍叔的哥哥?」

    藍季卿點頭,吃力地,他慢慢說出二十幾年前的往事,一個他一手造成的悲劇。

    離開醫院時,希文感到極度沉痛。他的心口劇烈疼痛。不知有沒有像他這麼年輕的人,因為心痛過度而休克的?

    李梵為護女而跪地叩得頭破血流。藍季卿在舊屋前打聽故人下落,聞得噩耗,幾欲傷心失神。李梵二十九年前被拋棄時,已懷有身孕。藍季卿痛失長子,次子又懦弱無能,想起一個曾懷有藍家骨血的女人,再去找她,冀望著她生的是男孩,便將她接回藍家時,她已嫁了人,她魯莽粗蠻的丈夫揮著刀將藍季卿威脅地趕走,聲言孩子是他的,他無權過問。藍季卿隔了七、八年再回去,李梵已然母女全無音訊。

    希文一遍又一遍的想著,然後發現自己站在「歐梵」門外,他推門進去。

    「費先生!」惠卿驚喜地露出真誠的笑。「好久不見了。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安若在嗎?」希文沒有心情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她不做了呢!離開了。」

    他的心一沉。「你知道她在哪,怎麼聯絡她嗎?」

    「她沒說(口也)。」惠卿歉然搖頭。「不過她偶爾會來,要不要我為你傳口訊?」

    他需要和她當面談。透過惠卿約,她不會見他的。「不用了。謝謝你。」

    他相信惠卿會告訴安若他來過。如果她願意和他見面,她知道如何打電話找他。

    希文回自己公司,一進辦公室,秘書就送來一大疊電話留言,他沒心看,她報告他不在時發生的待他回來處理的事,他也聽若未聞。藍氏和「絲築」兩邊的事,已幾乎耗盡他所有精力,為了挽救藍氏,他動用了大筆自己公司的資金和個人存款,服裝秀不到兩個月內要推出,諸事待舉,他的思路一點秩序也沒有。事業是他的全部,感情非十分必要。如今兩者皆顛覆了。

    他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真正的李梵在安養院。另一個神秘的李梵,安若,其實都是同一人。安若用李梵的名字掩其身份,因為安若就是李梵下落不明的女兒,而「歐梵」的負責人是李梵,亦即安若本人。

    併吞藍氏,意欲毀掉藍氏的,就是安若。

    這個在背後支持她的財團是誰?

    希文拿起電話,直撥倫敦維珞時裝公司。他要查明整個事純是安若個人的報復計略,或尚另有他人。

    「啊,希文,你好嗎?」維珞時裝公司的負責人聽見希文的聲音,十分高興。「你不是要再來一趟?我有些設計圖要你看看。你幾時來啊?」

    「就這幾天。我最近較忙。」

    「你幾曾不忙過?」對方笑道。

    「John,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請說。」

    「請你幫我打聽一個叫『歐梵』的財團。我要知道它的主持者是誰。」

    「這個容易。『歐梵』的前身是『英翰』。財團中儘是位居津要的權貴。」

    「會不會狄蘭德公爵湊巧也在其中?」

    希文不過福至心靈,不料一猜就中。

    「何止!他是大股東。『英翰』時期的總裁兼總監主席。你認識狄蘭德公爵?」

    「慕名而已。請繼續。」

    「唔,狄蘭德公爵駕鶴西歸後,把他在『英翰』的股份遺留給了他女兒,安?狄蘭德。」

    希文覺得腦門轟然一聲巨響。「是她,從頭到尾都是她。」他喃喃。

    「希文,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這位安?狄蘭德你見過嗎?」

    「豈止見過,還和她說過話。不過這位絕世佳人惜語如金,冷漠高傲。我能有幸得見,幾次都在慈善義賣會場,她的芳影飄忽,但匆匆一瞥,亦教人夢寢難忘。」

    「那麼你對她並不熟悉?」

    「那要看你指的熟悉範圍。」John語氣幽默。「倫敦多少貴族公子都願拜在她裙下稱臣,我雖僅商界一介平民俗人,也不甘落後地期能得美人青睞。儘管當然地落了空,我多方打聽過關於她的事。

    「狄蘭德小姐可謂女中豪傑,才略容貌兼俱。據說公爵在世時,許多次談就的大筆投資,俱出自小姐的洞察先機。她二十歲即伴隨公爵出席財團董事會。會中一群爵爺尚在交頭接耳,難以決斷大計,她簡短數語,往往即解了大家的疑惑。無數次重大決策和方案的推動實行,看似是董事們的一致決議,實則皆是狄蘭德小姐的慧力慧性之功。

    「我如何知道這等機密?因為其中一名執行董事是我舅舅。所以呢,你算是問對人了。你想,這些元老大公豈會對外道出如此有損他們尊嚴的事?狄蘭德小姐本人絕少在公共場所或社交場合曝光,偶爾參與,如我前面說的,總驚鴻一瞥。因此這樣的事旁人無從得知。我呢,原期望舅舅扮個引線人。本自以為比其他人多一層關係,便多一個接近佳人的機會,結果舅舅為勸我死了這條心,不惜透露令他和諸爵公大為汗顏的內幕。不過這幾位諸公大人對這位小女子都歎服得很。她一個提議,一個小意見,大家銀行存款立即賺進一倍。尊嚴掉在會議室裡又何妨?」

    「你睡著了嗎?」

    「我這輩子從未如此清醒過。」希文說,口氣自諷。

    「怎會突然問起狄蘭德小姐和『歐梵』?」

    「對『歐梵』略有風聞,所以想瞭解一下。那麼,現任的『歐梵』總裁,便是狄蘭德小姐了?」

    「那是自然,『英翰』有幾位老爵爺相繼羽化後,年輕一代繼承人陸續接了棒,內部做了些變動,狄蘭德小姐將『英翰』易名『歐梵』。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改日好好答謝。」

    「趕快來就算謝了我了。一些關於這場明年春裝秀的細節,我已擬好大綱,就等你來會商議定了。」

    「好。我會盡快安排,班機訂妥我就通知你。」

    放下電話,希文靜坐著讓這一天聽到的一連串震驚、震撼得他五腑倒置的消息,慢慢在他凌亂的思維中消化,厘淨。

    不論安若要摧毀藍氏的理由多麼正當,希文決定盡全力阻止她繼續。

    接連幾天,希文打電話或本人又去「歐梵」數次,都沒見到安若。他終抱著一試的心情請惠卿傳話,安若也未和他聯絡。另外一個女人卻又找上了藍氏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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