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唐寧
「等過一段日子,我們再編個理由,告訴爺爺……就說我不能生育,然後我們再離婚。他不會為難你的。」
希文驚愕地看著她。「你早在和我見面前都計畫好了。」
「答應我,希文。」她像個溺水的人般緊緊抓著他的胳臂。「我信任你,才來求你。我知道你會遵守諾言,不會婚後變卦,要我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你不會欺負我,佔我便宜。」
希文苦笑。「小(王玉),我只是個男人。我是一直拿你當妹妹,可是不表示你不是會令男人動心的女人,如果我們真結了婚,你想我是那種會對妻子不忠實的男人嗎?你對我至少該有這份尊重吧?」
顯然她沒料想到這一層。藍(王玉)鬆開了手,頹然坐回去。「你會……你會要我跟你……行房?」
「假如──」他強調,「我們結婚的話。我不會強迫你。可是既是要掩季老耳目,我們勢必不可能分房分床。而一男一女同寢一床,你是我合法的妻子,你又是個漂亮動人的女人。藍(王玉),如我說的,我只是個男人。」
「你才說了你不會強迫我。」
「我用不著強迫你。」他直視她,讓她明白他字字句句中的認真。「一個有經驗的男人,懂得如何讓一個不願意的女人臣服,甚至反過來渴求。你懂我的意思嗎?」
出乎他意料地,他眼中純潔純真的小白鴿,竟坦然地迎視他。「我沒那麼天真,我當然懂。」她溫柔但堅定地告訴他。「可是你放心,我不會。」
「你不會什麼?」希文開始明白他並不如他以為的那麼瞭解藍(王玉)。這麼多年了,他首次以看一個女人的眼光端詳著她。
「我不會被你誘惑。」
她說得那麼斬釘截鐵,他不由掀起了嘴角。「哦?」
「嗯,我不會。」她加強語調地重複。
「你怎能如此肯定?」他問,趣味又有點愚蠢的感到男性尊嚴受了傷害。
「因為在我眼裡,你永遠是個大哥哥。我和哥哥敦倫,豈不是亂了倫常?」
希文彷彿挨了一巴掌,然而也有種受了挑釁的激素在體內跳躍。「那你和哥哥結婚,就無違道德倫理了嗎?」
「這不同,你畢竟不是我血親兄長,只是我心裡始終敬你如兄,將來也一樣。」
藍(王玉)在他水晶玻璃般的眼中,看到一些嶄新的東西,那是男人對女人的眼光。她暗暗畏縮了一下,但她對他的信任隨即掩上來。希文的正直和誠懇是有口皆碑的,她相信他。也因此,她心中的罪惡感更深,但她別無他法,只能尋這下下策中的上策了。
如果她是一般女人,她會愛上希文,甚或可能真會不計一切將他據為己有。但她不是,她不是一般女人。
他一定瘋了,希文想。因為考慮半晌後,他給她的答覆是,「好吧,明天我去見季老,告訴他,如果他依我幾個條件,我就娶你。」即使如此說著,他都難以相信他真的同意了這個荒謬絕倫的主意。
「啊,希文!」藍(王玉)衝動、激動地倚過去用力抱他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坐回去,她眼中的陰霾散盡。「你要和他談什麼條件?」
***
「太容易了。」安若搖搖頭。「一切進行得太順利,讓我心裡很不踏實。」她說的是英文,純正的英國口音。聲音也很低,正好可讓她對座的男人聽見。
戴洛兩年前來到台灣,受她重托,擔負起一項重任。這其中有許多他不解的「機關」。但以他對安若的瞭解,他僅忠誠為事,並不多問。她肯信任他,已是他無上的榮幸。他曾追求她數年無果,最後只好甘心接受她只肯給他友誼的事實。他一開始認識她,就為她神秘的特質所迷。她既具有英國貴族仕女的高雅,更兼東方的古典氣質。戴洛在倫敦上流社交界的魅力所向披靡,獨這位兼擁東西兩方之美於一身的儷人,始終不為其所動。
為了打動芳心,他不惜透過她的養父母,狄蘭德公爵和夫人,猛下慇勤功。又得知她果然系來自東方,為她下苦心練了一口道地京片子;在他經常「湊巧經過」或專程拜訪狄蘭德府,發現公爵夫婦在家均和她以國語交談後。依然,她以禮以誠相待,就是不肯以情以心相許。
兩年前她突然主動約他見面,問他可有興趣到台灣長住一段日子。然後她告訴他她有意回離開多年的祖國創業,而她需要一位足可信賴的人同行,並在她尚無法在台停留太久時,代她處理業務。
這表示她若不在英國,必然和他一同在台,否則也會密切保持聯繫。最重要的,她需要他,信任他,戴洛豈有不願之理?他毫不猶豫地辭掉倫敦國際商協總監的高薪高職,以海外投資財團之名,逐一打入台北企業界。憑戴洛原本在商務協會立下的名氣和地位,及和台灣商界建立的關係,進入本地社交圈於他是輕而易舉。打探消息更是手到擒來。
但安若的興趣和目標僅鎖定藍氏企業。藍氏是獨資獨立的家族企業,不接受投資,不受股亦不售股。
「打聽和藍氏有來往的廠商,找出弱環,吃下來,堵住藍氏和他們的交易通道。」安若回給他的電文如此指示。
戴洛照做。接著安若指示買下一家多年來一直為藍氏航運牽制的航運公司,很短的時間內,即切斷了原屬藍氏的幾條主要航運線。稍後,藍氏海運也輕易納入安若計中。再接著,戴洛查出「萊茵酒店」,藍氏關係企業之一,因資產負債表長期的常紅,已有數月發不出員工薪水,僅餘一些忠誠的老員工,不計較只領象徵性的「車馬費」,仍留在工作崗位上。
這次安若親自回來了。商談之後,仍由戴洛出面,約藍氏總公司董事長藍嘉修密談,順利將「萊茵」易了主,條件是由藍家的人當家,但不具任何主權資格和權利。對外,「萊茵」主人仍是藍氏,內部改革及所有行政、財務等等權項,皆由幕後投資者作主,藍家的人不得有異議,才無權參與。
安若巡視了飯店所有部門,做了些必要的重修重建指示,又飛回英國。公爵去世後,夫人身體一直不好,安若要待在養母身旁守侍盡孝。終於夫人病體康復了,她這次再來,戴洛曾半嘲半戲謔地說她「女王躬身親政來了」。
「你啊,生性多疑,誰也不信任。」戴洛說。「就不知你為何對我情有獨鍾,但當然,我不是抱怨。」
「別釣魚。」安若點破他。
「適時的讚美是最佳的鼓勵。」他這會兒是抱怨了。「你沒聽說過嗎?」
安若對他瞭然於心地微笑。「只怕我的鼓勵教你拿去會錯了意,反過來說我戲弄你呢!」
戴洛無奈地聳肩。「總是說不過你。」他叉起一塊鱒魚,細細品嚐。「美味。」閉一下眼,愉快地歎息後,他張眼面對無法逃避的嚴肅話題。「我儘管反對飯桌上談公事,因為有礙消化,不過對你,一切例外。為什麼不踏實?」
「我說了,一切太順利,其中必有詭。」
「我也說了,你太多疑,總相信別人要對你不利。」
安若放下牛排刀。她沒有胃口,但不肯承認是方才停車場看到的那一幕使她心裡不舒服。
她端超高腳杯,喝一口冰水。「你應聽過,藍季卿是何等叱吒的風雲人物,厲害角色,怎會這麼容易讓我們截掉他的重要運輸線,不做任何反應,又毫無反抗地將酒店拱手讓出?」
「Ann,」戴洛叫她的英文名字,「親愛的,明明白白藍季卿已不管事,藍氏負責人如今是藍嘉修。而這位藍嘉修,我告訴你了,和他女兒藍(王玉),都對飯店如何經營管理一竅不通。財務出了那麼大的紕漏,他樂得把燙手山芋丟掉,同時繼續輕輕鬆鬆當現成老闆。換了我,我也願意。」
「海空兩路運輸棧道呢?那是一筆可觀的逆差啊!」
「他們已有好幾年在這兩路運輸線上頻頻出狀況了。交易往來因而大幅減少,你這一截,大不了他們的赤字數目再升高一些罷了,從其他營收拉來掩一下便可了事。」盤子空了,戴洛滿足地放下餐具。「不過,我同意,對方沒有絲毫反應地吃掉悶虧,是頗可疑,不符藍季卿在國際中的強悍聲名。」
安若注視他招來侍者點甜點,等侍者撤走餐盤,她深思地說,「我前幾天和藍(王玉)見了面。」
「啊,僅次於你的美人兒,」戴洛嚮往地說,「典型的嬌柔佳人。」
「還說這世間唯我是你心之所寄呢?」她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