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孟妮
聽著耳邊模糊傳來的音浪,她的胃痙攣抽痛,她白著一張臉仍然強忍著。
「心潔,你怎麼了?」他撫著她的臉,一對眸子寫滿焦灼,她疼得渾身冒冷汗。
「不要緊,胃痛,吃個藥就好了。」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她的胃痛也慢慢的趨於乎緩,他的臉比她還慘白。
「是不是吃東西吃壞了?」他皺著眉,懊惱的說
「不是,東西很好吃,這是我的老毛病,真的不要緊了。」她安撫著他。「我到宿舍了,你也快回去吧!」
看著他依依不捨的頻頻回頭,又用力的揮了揮手。「明天,我們去聽音樂會!」
他在道路的那端大吼著,多少路過的學生都回過頭來看,她低著頭,只願圍巾夠大可以遮住她整張臉。
第二章
「聽說佟學禮和方心潔交往。」
「真的還是假的呀,那個企管系的方心潔?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怎麼講人家不自量力,好歹她長得還不錯啊!」
「哈!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佟學禮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光是學生會的那一幫娘子兵就不會放過方心潔了。」
她發著抖,一月的天氣很冷很冷,但冷不過她的心,在吃過飯後的第二天,信箱裡塞滿了給她的詛咒信,冷言冷語不斷的傳來,看她沒有反應,更有人乾脆在她面前直接放話。
「唷,看看這個人是誰,是未來的少奶奶!」
「都是少奶奶了,怎麼還那麼寒酸的吃著學校裡的便當?!」
「她愛裝窮啊,以後就要過有錢人的生活了,當然要吃吃看青菜蘿蔔的味道。」
她不說話,默默的吃完飯後,拿起書靜靜的走去上課了。
她不敢相信同是學生的同學,居然也有這麼惡毒荒謬的想法;但是,她真的遇到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的是佟學禮出生於一個這麼顯赫的家庭。
她從小父母雙亡,只能過著在每個親戚家借住的生活,在這樣飄泊不安定的環境中長大,讓她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她善於察言觀色,知道人世冷暖,一個沒家沒世的孤女怎樣都高攀不了他,就像小時候,她可以挨餓,但不能忍受別人的冷言冷語。
「心潔……」小渝看著消瘦的她,也忍不住問了。「你和佟學禮怎麼了?」
看著小渝擔憂的眼神,她淡淡的說:「哪有什麼事。」
「外面傳得亂七八糟的,佟學禮在追你是不是?他老在宿舍前面等你,也去教室裡找過你好幾次了。」
是嗎?在胸口跳動的心抽痛了一下,這些事沒有聽同學說過。
她因為忙碌的打工,和同學根本沒有什麼交集,而優異的成績,對她的人緣更沒有加分的效果,有不少人就認為她高傲、冷漠、難以接近,至於和佟學禮之間的傳言,更讓她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心潔……」小渝坐到她的旁邊,猶豫的開口。「你喜歡佟學禮嗎?」
「你胡說什麼。」她閃躲小渝的目光,眼神空洞的注視著課本。
「心潔,你平常不怎麼愛說話,但我知道你人很好,雖然我們同年齡,但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大、比我成熟,我家就只有我一個,我也沒有姊妹……唉,我不曉得要怎麼說!」小渝摸了摸頭髮,靦腆的笑了一下。
心底一個堅硬的角落融化了,湧上一股溫暖,心潔瞅著小渝。「你幹麼?你要認乾姊的話,那我就虧大了,我還比你小一個月。」
「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哎……我是說,你心裡有什麼難受委屈,可以和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憋著,那會得內傷的。」
心潔低著頭,兩邊垂下的髮絲遮住了她的臉龐,幾秒鐘後,淚珠一滴、兩滴、三滴的落到了書本上,暈開了。
她哽咽出聲。「你真討厭……講這些話……」
小渝急得跟什麼似的,連忙找面紙給她。「沒有啦……只是,那麼多人說你不好,我氣不過,我知道你很委屈嘛。」
她咬著唇。「我不管他們講什麼,那不關我的事,以後,他再找我的話,你都說我不在,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他不好嗎?」
「他很好,只是我不配他對我這麼好。」
在小渝的疑惑目光中,她忍住了淚,不再多說什麼了。
在那天吃飯之前,她還可以自欺的告訴自己,兩人交往也不關別人的事;但吃完飯之後,她終於知道了,知道家世所造成的鴻溝是這麼的巨大,這麼不能超越,它不僅是一個人的背景,還影響著一個人的談吐見識、未來的發展。
他悠遊於各國風上人情,她卻只能在一個又一個打工的地方遊蕩,她沒去過法國、北極、英國、美國,事實上,她連台灣都沒去過幾個地方。
只有幾天,才剛剛滋生一朵叫愛情的幼芽,她就已經決定連根拔起,燃一把火,讓它乾乾淨淨的燒掉,讓它連重新發芽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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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又是一個寒流來襲,台北冷的讓人打顫,在大雨中,他又一次的在她宿舍前面等了好幾個小時。
雨把他淋濕了,他沉默的像顆石頭,全然不顧別人的視線和規勸,只是固執的等著她,從晚上等到熄燈,再等到深夜,他相信,她總會回到宿舍的。
凌晨了,整個校園都安靜了,她疲憊的回到宿舍,手抓緊了外套的兩襟,淋著雨,從校門口一路跑步到了宿舍。
她看到像成了化石般僵立著的佟學禮,愣愣的看著他,看著他眼裡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躲下去?」
夜深了,除了下個不停的雨聲,就只有他冷透了心的話語穿過雨傳了過來。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這就是我的答案了。」她的聲音在發抖。
「我很笨,笨到聽不懂你的回答。」他緊握著拳,瘋狂燒著他的腦袋。
眼前這個女孩子,正以她的方式,把他折磨得快發瘋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大聲的喊出來,但單薄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無力。
像聽到她宣判了他死刑,他沉默許久後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在一起不需要理由,要離開更不需要理由。」她硬著聲音說。
從胸腔生生的挖出心臟大概就是這個滋味了吧,痛不欲生。
「方心潔,我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你告訴我,不管什麼我都能夠承受!」他撕心裂肺的大吼。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告訴他,她的自卑、她的膽怯,她所面對的流言流語,所以,她選擇了更決絕的方式,狠狠的拿一把大斧,剁掉了所有的情分,硬生生的、血淋淋的,很痛,但是乾脆。
她大吼。「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們沒有過去,更不會有未來!佟學禮,告訴你,我只是玩玩而已,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讓我瞧不起你,你要理由是不是?這個就是理由!」
在滂沱大雨中,他像一尊雕像動也不動似的,她的心都碎了,她知道,知道他的驕傲,知道他的自尊,知道他把感情捧在手裡,虔誠的拿到她的面前,她卻在這個夜裡把它狠狠的摔在地下踐踏。
他渾身濕透了,一對眼睛黑的深不見底,她的心也被揪得發疼。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穿過風雨透過來。「好,方心潔,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女人!我走,只要我再來找你,我就不是佟學禮。」
看著他在雨中的背影慢慢的消失了,離去的背影那樣決絕,她知道他會徹底的消失在她的生命裡。
她也淋著一身的雨,渾身又冷又濕的走進了宿舍裡,身體發著抖,冷得牙齒都打顫了。
「怎麼搞的,這麼冷也不知道要撐個傘,還傻傻的淋個老半天,你怎麼那麼呆啊!」小渝嘀嘀咕咕的埋怨她。
看心潔的狀況不好,小渝著急的為她請假,把她送進了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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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病了,病得厲害,連續發高燒,燒了好幾天,下斷的嘔吐和昏睡。
一天天的昏睡,在睡夢中,她見到了記憶裡模糊的爸媽,在幽冥中伸出的手,彷彿向她招手似的,她以為她就要死了,隨著他們離開這個世上。
她早該走了,反正,她走得也沒有牽掛,她死也不會有人傷心,更不會有人知道。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你趕走了我,卻把自己搞成這樣……」
一個男人,有著寬廣的肩膀,他握著她的手,低喃的一遍遍喊著。
「心潔……求你趕快好起來!你要怎樣我都隨便你了,如果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那我……也認了。」
她真的要死了嗎?見到了爸媽,還見到了以為再也不會遇見的人,學禮竟然在她的面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