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第一章

    「嗚嗚……」

    低低的啜泣聲從院子深處傳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是男生，所以不可以隨便掉眼淚，要是讓爸爸知道，準會又挨一頓罵，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除了哭，不曉得該怎麼辦，所以他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身體蜷縮成小蝦米，以為這樣就沒有人發現了。

    驀地，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由遠而近，似乎有東西在草皮上行走，接著感覺到對方接近自己。

    「你是誰？」

    聽見有人闖入自己的小天地，他不禁驚跳一下，本能的仰起濕潤的小臉，眨著淚水汪汪的眸子，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是個皮膚曬得黑黑的男生，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只是比較矮。

    「我、我……」他從口袋中找出手帕擤了擤鼻涕，有些難為情的看著這名陌生男孩，想不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家中，不過還是怯生生的報出自己的姓名。「我、我叫鳳京翔。」

    黑皮膚的男孩睥睨著他，聲音細細的、冷冷的，讓人聽不出心裡的訝異。「原來你就是翔少爺，鳳幫幫主的兒子。」他們父子一點都不像，眼前的男孩長得比女生還漂亮。

    用手背抹去淚水，嫣紅的嘴唇輕顫，「那你呢？你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你，為什麼會來我家？」

    因為他特殊的身份，讓黑皮膚的男生不得不回答。「我叫寧曦。」

    他口齒不清的低喃，「林、林西？」

    「安寧的寧，晨曦的曦，我爺爺是執刑堂的堂主。」

    鳳京翔眨巴著宛如小鹿斑比的濕漉大眼，「原來你是寧爺爺的孫子，可是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你……」說到這裡，五官頓時皺了起來，淚水再度湧出。「這麼說，爸爸已經……已經從台北回來了？他要是知道我今天體育只得到三十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怎麼辦？嗚……」

    見他不只長得像女生，也跟女生一樣愛哭，寧曦的眉心忍不住輕蹙，「這有什麼好哭的？」

    「嗚……我沒辦法……嗚……」除了哭還是哭，他愛爸爸，可是也很怕他，只要爸爸一吼，他就會嚇得差點尿褲子。

    寧曦最討厭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男生了。「為什麼只拿到三十分？」體育老師多半只會考跑步、打球之類的，再怎麼爛也會放水讓學生及格過關。

    「因為……因為今天體育老師考……考我們吊單槓……可是我都吊不起來……嗚……每個同學都在笑我，說我比女生還沒用……嗚……」說到傷心處，淚水就像水龍頭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連一次都吊不起來？」寧曦臉上出現難得的訝異表情。

    他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噙著淚水，點了下頭，「嗯，不管我怎麼用力，就是沒辦法……老師好生氣……還要我補考……不然要讓我留級……大家聽了笑得更大聲……嗚嗚……我要是留級，爸爸一定會殺了我的……」

    寧曦有些不敢相信，於是上前一步抬高鳳京翔的手臂，審視著他又瘦又白的臂膀，跟自己比起來，那簡直像養在籠子裡的飼料雞，肌肉軟趴趴的，一點彈性也沒有，難怪使不出力。

    「你有沒有吃飯？」

    鳳京翔因為哭得太凶而不斷抽噎。「有……有啊……我每餐都吃半碗飯……」那是他最大的極限了。

    「才半碗？我都吃兩碗。」

    「你、你好厲害。」他露出羨慕的神情。

    「我吊單槓可以連續二十下。」寧曦不是在炫耀，只是在陳述事實。

    這下子，鳳京翔的神情已經不只是羨慕，而是崇拜，簡直可以說把對方當作偶像看待了。「你是怎麼辦到的？可不可以教教我？」

    寧曦不以為然的瞄了下他巴望期待的神情，「我為什麼要教你？」就算他是鳳幫幫主的兒子，也輪不到自己來費心。

    宛如被潑了盆冷水，鳳京翔那張比女生還要清秀可人的臉蛋垮了下來，「你是不是討厭我？」他是家中的獨子，從來沒交過同齡的朋友，就連同班的同學也排擠他，所以始終渴望生活中能有個玩伴。

    「這跟討不討厭沒有關係。」他漠然的說。

    鳳京翔被淚水洗亮的眼睛閃著光芒，「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好了，我可以拜託寧爺爺讓你住在我家，我們可以每天一起去上學，一起做功課，你說好不好？」

    鳳京翔把他當作自己唯一的希望，他想要變強，不想再惹爸爸生氣了，更不想再被老師和同學嘲笑，何況他真的太想要有個朋友了。

    「我不要！」一口就拒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小嘴一扁，「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愛哭鬼！」寧曦掩不住臉上的嫌惡。

    果不其然，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鳳京翔的眼眶中滾了下來，好像永遠都流不乾似的。「我、我保證以後都不哭了……」

    寧曦一臉冷然。「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是說真的……嗚嗚……小曦……等等我……」見他要走，鳳京翔邊哭邊喊。「小曦……」

    「不要叫我小曦！」此刻他真的很後悔到院子裡來，要不是大人們忙著談公事，他也不會無聊的到處亂晃，更不會「撿」到這個大麻煩。只是最令他意外的是，在道上威風凜凜，令人聞名喪膽，只要跺一下腳就會大地震的鳳幫幫主竟然有個這麼軟弱又愛哭的兒子。

    「可是叫小曦比較順口，你、你也可以叫我小翔……」像只即將被主人丟棄的小狗般，鳳京翔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纏著他不放。「小曦，你不要走……你住在我家，傭人可以煮好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嗚……都沒有人要跟我做朋友……好不好嘛？小曦……嗚……小曦……」

    手肘才被碰到，寧曦就反射性的推開他。

    「哎喲！」鳳京翔沒有站穩，跌個四腳朝天。

    寧曦面無表情的斜睨他，「我不喜歡人家隨便碰我。」

    「我、我不碰你就是了……小曦……你不要走嘛……我想跟你做朋友……」他無懼寧曦冷淡的臉色，依舊不死心的跟在後頭，邊哭邊喊。「小曦……」

    「我們不可能做朋友的。」看來只有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不然甩不掉他。

    鳳京翔抖著紅紅的嘴唇，像是受到很大的打擊。「為、為什麼？」

    「因為我爺爺是你爸爸的手下，所以你是我的主子。」主從要分清楚。

    「那是他們大人的事，和我們沒關係……」鳳京翔流下兩管鼻涕，鍥而不捨的遊說。「小曦……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好不好？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沒料到他會這麼粘人，寧曦加快腳步往前，「你好煩，不要再跟著我，否則我不管你是不是翔少爺，先揍你一頓再說。」

    「你揍我好了……」鳳京翔嚥了一下口水，努力裝出勇敢的樣子。「只要小曦願意跟我做朋友，要我幹什麼都沒關係……」

    寧曦白他一眼。「哼！我要是真的動手打了你，幫主和爺爺都會處罰我，我才沒那麼笨。」

    「我會跟爸爸和寧爺爺說是我自願讓你打的，他們就不會處罰你了……」鳳京翔嗚咽的說。

    他仍然一口回絕。「不要！」

    鳳京翔抽抽噎噎的努力跟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寧曦走回主屋。

    這時，一名雖然兩鬢霜白，不過腰桿挺直、雙目炯炯，看起來不像已經六十歲的男人從樓上下來。

    「翔少爺，原來你已經和我們小曦見過面了。」

    在道上人稱「冥爺」，專門制裁幫內不肖份子，可以說殺人不眨眼的寧彥夫，此刻卻露出慈藹的笑臉，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個平凡的鄰家老先生，根本不會對他有所防範。

    逮到機會開口，鳳京翔漾著淚眸哀求，「寧爺爺，你讓小曦搬來家裡跟我住好不好？我會給他吃好的、住好的……」

    「我才不要！」不等唯一的親人開口，寧曦斷然拒絕。

    寧彥夫呵呵一笑，「為什麼要小曦搬來這裡住？」

    「因為小曦好能幹、好厲害……不像我這麼愛哭又沒用，我真的好喜歡他……寧爺爺，拜託你讓小曦住在這裡，我會對他很好很好，跟他做好朋友……」

    鳳京翔沉浸在自己的夢想當中，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男孩早已氣得小臉鐵青，恨不得能一拳把他揍扁在地上。

    長到十三歲，從來沒生過這麼大氣的寧曦張嘴大吼，「爺爺，你不要答應他……」要他整天看到這個愛哭鬼，他準會發瘋！

    可惜……他要失望了。

    「好吧！翔少爺，我答應讓小曦搬來這兒跟你住。」寧彥夫摸了摸蓄著短胡的下巴，滿是興味的看著寧曦惱怒的眼神，心中有了計較。

    寧曦不信的瞪大眼珠，「爺爺！」

    「謝謝寧爺爺！」鳳京翔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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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

    放學回家，聽家裡的傭人說已經把行李打包好了，氣得寧曦馬上丟下書包，一鼓作氣的衝到花園跟爺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