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晨希
「什麼?」巫筱曉裝傻,打死不承認。「我哪有撐什麼?」
「還裝!」趙美眉歎口氣,拉下她掛在鼻樑上的墨鏡,兩人四目相交。「妳以為戴上墨鏡就能藏住哭腫的核桃眼?頂多只是不會嚇到來店裡的客人而已,沒什麼用。」
「美眉,妳有沒有發現自己最近愈來愈凶了?」墨鏡下,巫筱曉一雙只剩兩條細縫的核桃眼,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眼皮下的心虛。
「那也是被妳激的。」趙美眉沒好氣地瞪她一眼。「還有,妳如果真的在意他,乾脆把人叫進來,省得妳一天到晚探頭探腦的。」
「誰、誰探頭探腦了?」她立刻否認。
「要不然妳像只蟲扭來扭去,不時往對街看是在看什麼?今天又沒有哪個偶像明星在西門町辦露天簽名會,妳往外看個什麼勁?」
「我、我……」她答不出話來。
「真的擔心卞翔就不要裝,妳不是演戲的料。」
嗚……「真的那麼明顯?」
趙美眉重重點頭,不想提醒她,她們兩個女人的蝸牛居裡,隔開兩人臥房的牆壁不過是夾層板,她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從隔壁透過來的哭聲。
就算她趙美眉突然耳聾聽不見好了,巫筱曉每天掛在臉上的兩顆大核桃,也洩漏了她每晚掉淚的事實。
明明就傷心得要命,還逞什麼強,真搞不懂。
「美眉,我喜歡他。」巫筱曉突然開口。
「嗯哼。」趙美眉毫下意外她會這麼說。
「喂,妳就下能表現得錯愕一點、Surprise一點嗎?」
「早就知道的事,要我怎麼表現出驚喜?」
「嘖,什麼時候換妳能未卜先知來著,趙大先知。」
「根本連占卜都不用,從妳看他的眼神、對他的態度來看,誰都看得出妳對卞翔有意思。」趙美眉戳了下她的額頭。
「ㄟ……真有那麼明顯?」
「就像妳全身脫光光站在鏡子前面那麼明顯。」
哇咧!那不是全被看光了?!
俏臉染上紼紅,巫筱曉捧住頰,慘叫地趴在桌上。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她哀叫連連。
「發現自己喜歡他有這麼慘絕人寰嗎?」趙美眉不解。
「簡直是人間煉獄。」嗚嗚……
「卞翔人長得不錯,個性也很好啊。」
「那是因為妳不瞭解他。」
真正的卞翔才沒那麼簡單,變色龍的脾性誰也抓不準,就像那天,她說了一堆話之後才發現他已經在生氣,後來吵的那一架,讓她夜夜垂淚到天明,天天腫著一雙核桃眼不敢見人。
「說得好像妳最瞭解他一樣。」
「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從何千柔口中,她得知一些事,但並沒有告訴趙美眉。
如果她告訴趙美眉,那天晚上穿無袖連身洋裝來找她的女孩是鬼不是人,她這個寶貝室友一定會捉狂。
所以,子不語怪力亂神,還是別說的好。
「不然是哪樣子?」
「脾氣有點大,個性有點沖,動不動就生氣,情緒都寫在臉上。」她隨口列舉一堆。
「等等,」趙美眉忽然打斷她,表情有點困惑。「妳說的那個人是卞翔嗎?」
「是啊。」
「可是我覺得妳說的比較……」她瞄了巫筱曉一眼。
「比較怎樣?」
「比較像妳自己。」
「啥?!」
「脾氣有點大,個性有點沖,動不動就生氣,情緒都寫在臉上。」她指著巫筱曉,後者嘴巴張得大大的,足以吞進一顆鴨蛋。「那不是妳嗎?」
「我?!」
「人家卞翔天天笑臉迎人,和藹可親,說話又客客氣氣的,跟妳說的一點都不像;反倒是妳,跟妳剛剛形容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好妳個趙美眉,吃裡扒外,卞翔是給了妳什麼好處,讓妳這麼護著他?」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說得沒錯啊。「還有,我沒有吃裡扒外,別忘了在家煮飯的人都是我,吃的人都是妳。」
「呃……」一時語塞,巫筱曉歎了一聲,重新趴回桌上。
做人大失敗,連手帕交都不相信她,唉唉。
「說真的,如果妳真的喜歡人家,就不要因為一時意氣用事而錯過。」趙美眉勸道,實在對兩人鬧意氣的冷戰有點看不過去。「除了巫哥外,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妳的能力而不覺得奇怪、跟妳自然相處的男人哩。」
「那是因為他壓根兒不信我有這種能力。」
「他信的。」身為旁觀者,趙美眉看得很清楚明白。「不然他為何不再質疑妳怎麼知道那個叫什麼毒……」
「毒鯨。」
「對對,毒鯨。他如果不信,就一定還會懷疑妳跟那個壞人有來往,如果懷疑,又怎麼會跟妳相處得那麼融洽,拿妳當朋友看?」
巫筱曉受傷的心逐漸被她的言詞說動了,一點一滴地復原中。可,卻依舊嘴硬——
「他才沒有當我是朋友,要不然也不會和我吵架,更不會說話傷人。」
「人在氣頭上說的話哪有不傷人的呢,妳說是不是?」趙美眉不愧是最瞭解她的人,聽出她語氣中的軟化,趕緊再推一把。「再說,如果卞翔真像妳說的那樣表裡不一——人前笑張臉,人後陰沉沉,那麼他面對其它人時的笑臉就是假的,沒有半點真心,對吧?」
「沒錯,變色龍!騙子!」
「是是,他是個騙子。」趙美眉再接再厲。「可是他卻對妳生氣、對妳大吼大叫不是嗎?這表示在妳面前,他並沒有戴上面具,對妳,他是真心的,否則就不會對妳生氣了對吧?」
「呃……」愈聽愈有道理。
「所以,妳是不是該跟他談和了呢?」
「嗯……」她還是有些猶豫。
「唉,」趙美眉轉頭看向外頭。「聽說最近又有寒流來襲,而且威力比上一波要來得強勁,奔波在外的人衣服要穿厚一點才行,要不然很容易生病的,真是辛苦啊,一站就是八個小時——」
「我、我又沒說不准他進來。」巫筱曉終於鬆口。
可惡可惡可惡!明知她說得太誇張,偏偏自己就是要上鉤,就是會心疼!
真是可惡,可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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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人發生齟齬之後,這一個禮拜以來,卞翔接班後,對巫筱曉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妳今天還是打算跟我冷戰?」
先問清楚,他好決定接下來八個小時的工作裡,自己要用什麼心態度過。
如果她仍是不開口,就表示她打算繼續冷戰下去。
雖說是他有錯在先,沒資格再要求什麼,不過——
「雖然在冷戰,但最起碼妳也該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裡?」
才問出口,一列火車剛好入站,火車疾行所造成的風壓,讓站在月台邊候車的人衣袖翻飛,直到列車停下。
見巫筱曉沒有動作,卞翔也站著不動。
今天恰逢本月二十六號,「星靈占卜館」公休一日,他一早和小江接班後,就跟在她後頭來到台北車站。
嘟嘟嘟嘟……火車行前的警告聲響起,提醒乘客退離車門,以策安全。
幾秒後,火車再度出發,加快速度遠去。
「妳還是不跟我說話嗎?」如此安靜的巫筱曉是他不曾見過的,倔強得讓他大歎吃不消,卻又束手無策,只能日日苦笑。「我已經道歉,也——」
「如果道歉就能解決問題,那還要警察做什麼?」
終於肯開口了,就算是氣話,也比沉默來得好。
「是啊,妳說得沒錯,但有些事就算警察出面也沒用,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巫筱曉消腫的眼恢復以往的明亮,斜斜瞥向他,顯然被他的話挑起了好奇心。
「看看我,」他指著自己。「我道了歉,也是個警察,但事情還是沒有解決,妳還是在生我的氣。」
噗哧……唔!笑聲差點逸出口,巫筱曉連忙抬手摀住嘴。
沒這麼簡單!她才沒這麼輕易就被他逗笑。誰知道他現在萬分後悔的討好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領悟了不少事,要回到過去是不可能了,但今後還是可以慢慢做調整,至少讓自己有些改變,好活得輕鬆一些。」
「說這麼多廢話,跟沒說有什麼兩樣?嘖。」聽得她似懂非懂的,誰曉得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卞翔笑了起來。「理智上,我認為妳所擁有的神秘力量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情感上,我相信妳,愈來愈相信了。」
巫筱曉的眉間堆起困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聳肩,在她面前,他裝不來平時與人應對的笑臉。
最真也最惡質的性情都讓她看過了,還有作假的必要嗎?
甚至,他打算從誠實面對她開始,慢慢的,重新學會誠實地面對其他人,不再隱藏自己。
突地,一隻小手探上他的額頭,好一會兒才收回手。
「沒發燒啊。」巫筱曉歪著頭。那怎麼會胡言亂語?
「妳——」
這時,火車即將抵達的警示燈亮起。
緊接著,為了趕上這班列車,雜沓的腳步聲從月台樓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