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柴茜
鮮卑狼主營賬在偌大的營帳裡,有著不尋常的靜默,寂靜得令人有種風雨欲來的恐怖感覺,恨不得能奪帳而出,以免被即將爆發的憤怒之火的傷。至少堂下跪著的三個的確這麼想,他們寧願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也不願面對即將來臨的盤問。
視線再往上一點,便可以輕易發現製造緊張氣氛的主腦,坐在狼皮虎氅椅上的男人,冷著一張粗獷中帶著英氣的臉孔,挺拔的鼻樑、烏黑的濃眉,清明的眼瞳透著堅決、不容動搖的堅毅,唇瓣厚實,但此刻卻緊抿,他默然不語,卻遠比任何惡毒的話語更令人顫抖。
「狼主……」其中一人怯怯地開口,卻在見到他懾人的目光時赫然住口,勇氣全失,趕緊推推身旁的額穆奇。
額穆奇被猛一推,支支吾吾道:「我……」
「你們究竟是誰要說?」冷得如自地獄裡發出的惡召喚淡淡催促。
三人面面相覷,心中有了共識。同時俯首叩地,「狼主息怒,這事是我們三人共同所為,請狼主降罪吧。」
「哦?」他依舊冷靜如山。
額穆奇艱難地吞吞唾液,困難地開口道:「屬下知道一定逃不過狼主責罰,但是受刑之前,額穆奇有些話定要一吐為快。」見狼主並無反應,他大膽的往下說:「其實屬下們哪敢恣意妄為,但是為了狼族的生存,屬下們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冷哼,「原來與大唐的公主和親,就是你所謂可以救狼族的方法!」想不到他向來器重的部屬們居然敢趁他外出征伐時擅自派上千人東行,向大唐乞和求親,若不是敵手太弱,讓他早日凱旋,恐怕他回到部落時,便多了狼主夫人。
「至少有了大唐的兵力,西突厥便無法再欺陵我們……」
他危險地瞇起眼,「難道你以為我沒能力帶領你們!」拓跋魁心中一痛,身為一族之長,竟被懷疑能力。
「不,不是。」三人皆一叩道:「狼主是狼族第一勇士,這點無人敢懷疑。」的確,拓跋魁是狼族歷代以來最出類拔萃的族長。不僅膽識過人,更有謀略,為人仁德為懷,是難得一見的英主。不過可惜的是上一任的狼主恰好相反,也正因為如此,一年前拓跋魁接下的狼族已經是一支在風雨中飄搖的小族,夾在大唐與西方大國突厥之間,更加顯得岌岌可危。
「但是,狼族現下有亡族之虞確是不爭的事實!」拓跋魁明白他們的心思,不由得一歎。
「這不能怪狼主,要怪只能怪老狼主。」額穆奇心直口快地道,驚覺說錯話,掩口已不及,引得另外兩入怒目而視。
拓跋魁眸光一暗,老狼正是他的父親。一個他一輩子也不會喊爹的人,他是個荒淫無度,只知玩樂狎邪,奴役人民、作戰殺戮的粗人,同時也是拋棄他們母子,任其自生自滅的男人。
拓跋魁翟然站起來,頎長的身影更顯寂寥,他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事情是你們惹出來的,要如何收拾,你們自個兒看著辦。」
「狼主,你原諒我們了?」三人忐忑不安地問道。
他冷冷地掃了三人一眼,「你們最好有自己準備娶公主的打算。」要他娶一個連見都沒見過面的女人,想都別想。
「什麼?」三人大驚失色,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還想再說些什麼,一名小兵神色緊張地衝進營帳,抱拳道:「啟稟狼主,北邊烽火大約二十里左右、出現札木頓可汗的旗幟,懷疑突厥又來攻擊。」
「該死!」拓跋魁忍不住詛咒,這些突厥人就像趕不走的蝗蟲,趕了又來,如此連年征伐,狼族不亡也會疲睏自滅。
「整軍備戰。」拓跋魁下令,披上戰甲,順手背上他長年不離身的銀色大弓,步履敏捷地大步踏去,隨即像是想起什麼,猛然停下對堂下三人吩咐道:「額穆奇、赫蘭塔、琅玡多,你們隨後跟來。」說完頭也不回的步出營帳,算是暫時饒恕他們。
「是。」三人知曉事態緊急,一骨碌爬起,跟上狼主的步伐。
只聞馬蹄聲四起,狼煙裊裊,營帳外的草原上聚集了一個個身健體壯的鮮卑男兒,騎在馬背上雄姿英發,有種說不出的豪邁與不羈。
最前頭那名頭戴黑裘帽,身著毛茸茸的獸皮衣,肩背一副銀色大弓的男人的手高高舉起時,全場霎時無聲,大家屏息等待。而在他的手緩緩落下的那一刻,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萬馬奔騰。
大軍出征了!
第二章
「狼主又出征了。」說話的女人口氣平淡,但明眼人依舊聽得出她話語裡的銳利。她是老狼主的第三妻室富察哈敏氏,正倚著帳口遠望大軍遠去的軍容,表情莫測高深。
她身旁的侍女小喜兒乖巧地應道:「聽說突厥又來犯,所以狼主剛回來,不及稍做歇息便又匆忙領軍迎敵。」
「是嗎?」
她不置可否的語調,令小喜兒心驚膽戰,服侍富察哈敏是件苦差,她的喜怒無常、陰狠毒辣是人盡皆知,甚至還有傳聞老狼主就是她毒死的。喜兒嚇得話都不敢答,緊盯著地上,動都不敢動。
所幸富察哈敏也不是真心要知道答案,她回身進營帳,輕撫著自己烏黑如絲綢的晶亮黑髮,在鋪著羊毛毯子的榻上風情萬種地隨意坐定。她是個妖冶多姿、標準的北國美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著無限風情。
「算算日子,鄂索圖那老不死差不多應該已經向大唐請求和親了。」富察哈敏似不經意地閒扯。
小喜兒暗自皺眉,鄂索圖是族裡受人尊敬的長老,人人尊稱他一聲爺爺,富察哈敏竟叫他老不死!但她敢怒不敢言,只道:「嗯。」
富察哈敏似乎心情很好,沒挑她毛病,「他也未免想得太簡單了,狼主豈是會讓人任意擺弄的人物。」若非如此,她如何放心讓鄂索圖前往人唐求親?
「是啊,狼主英明神武、果敢堅毅,是英雄般的人物。」小喜兒不察她語句食意,眼裡流露出少女嚮往的迷濛眼神,心中浮起英姿勃發的狼主身影。多虧了他,狼族才能存續至今。整個狼族裡,包括她在內,凡是還待字閨中的少女沒有一個不偷偷仰慕著狠主。
富察哈敏輕蔑地望了小喜兒一眼,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拓跋魁這男人不是一股庸脂俗粉所匹配得起的,更不是小喜兒這種小姑娘所能駕御,放眼大草原,富察哈敏深信只有自己才是他的最佳伴侶。她相信拓跋魁怎樣也不會屈就一個來自南方又嬌弱的大唐公主。
「那你說鄂索圖帶回來的什麼大唐公主,配得上咱們狼主嗎?」富察哈敏心機頗深地問。
心無城府的小喜兒認真思考一會兒,摸摸頭吶吶地道:「敏主兒,你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我又沒見過大唐公主,怎麼會知道她能不能與狼主匹配?」
小喜兒說得認真,,卻不知富察哈敏快氣瘋,暗罵這丫頭真不識相,表面上硬是不動聲色,「這倒是,不過我聽人說過,中原的人既文弱又驕縱,身子骨又差,淨愛恣情玩樂。特別是貴為公主,恐怕更蠻橫無禮、粗魯不堪,我真怕咱們狼族不是找到靠山,而是找個麻煩入門。」
小喜兒被她的話嚇住,「不會吧?」
「真話是沒人要信的。」富察哈敏假意一歎。
「可是……」小喜兒困惑地搔頭,顯然十分憂煩,抬眸望向富察哈敏,疑惑的問道:「可是爺爺說他去中原,是要把天鳳找回來救我們狼族的,難道大唐的公主不是天鳳呀?」她都迷糊了。
「你說什麼?」富察哈敏激動地站起來,揪住小喜兒,「鄂索圖要去找天鳳?」老不死居然瞞著她!
小喜兒傻傻地應道:「是啊,爺爺說天鳳在東方出現,要去把她帶回來啊。大伙都知道,敏主兒,難不成你不知?」
富察哈敏暗自吸了一口氣,粗魯地放開小喜兒。小喜兒趕緊拍拍胸脯,驚魂未定的退至一旁,富察哈敏一個回身,隨手一揮,將桌上的瓶罐狂掃落地,清脆的破碎聲猶如她心底正熊熊燃燒的怒火。
原來如此!怪不得任她如何阻止,鄂索圖就是堅持要與大唐和親,若不是她對自己萬分有自信,也不會由得他前去中原。給果他使的是這種計謀,好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詭計。富察哈敏的嘴角露出一抹冷艷的笑,炫目耀眼、奪人魂魄,她不會輕易罷手的,她就等著看鄂索圖能從中原帶回個如何厲害的角色。『天鳳!她等著!
溯黃河北上,鍾瑤一行人已跋涉六天,所有的人皆疲累不堪,尤其鍾瑤坐在搖晃的轎裡簡直快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