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海藍
長安搖搖頭,唇畔竟浮起笑來。
如果這便是兩人相愛六年的結果,那麼她不要了。
睜開含淚的眸,她緩緩掃過這已住了六年的屋子,熟悉的擺設依舊,卻有了一股無法言喻的陌生——她,該是一個陌生人啊!
「長安!長安——」
耳邊的呼喚,叫不回她的神志;被緊緊擁住的軀體,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溫暖。靜靜淌落的淚珠,模糊了她的視線,含糊不清的未知前方,浸落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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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姐,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二十三歲的她,被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地擁進了飯店,「你弄髒了我的衣服,可我大人有大量,還是請你吃頓飯,給你壓壓驚,這是我家老大,唐沂泱。」
自那天起,那溫柔的舉止、細細的呵護便開始籠罩住她。
從那刻起,她的心,真的亂了。
「長安,和我交往吧!」
她愣住,不明白天之驕子的他,怎麼會看上平凡如斯的她?
「我會給你幸福,我會給你想擁有的一切!」
「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因為你的笑!」
「笑?」
「你的笑聲是我所聽過最美最美的聲音了,它讓我走出了黑暗,它讓我的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它讓我——愛上了你。」
「真的嗎?」
她有些不知所措,卻在那雙渴切的熾眸中,尋到了自己羞紅的臉。
那一刻,她的心,真的淪陷了。
「梅梅,梅梅!我捉到了你的笑聲,你知道嗎?我終於尋到了屬於你的聲音!」
被那急切的悲吼驚醒的她,望著依舊深陷在過往記憶中的枕邊人,第一次懂得什麼是傷心。
她不過是個替代品嗎?
「長安,來,笑一個嘛!快笑,我最喜歡聽你的笑聲了。長安,笑呀。』
她的笑,屬於她自己,還是「她」?
他,給了她一切,包括他的心;可他的靈魂,卻只為了那永不能抹去的記憶而活。
「長安,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一個人外出!如果出了事怎麼辨?如果受傷了,怎麼辦?」
他的關心,是真的為她,還是為了她的笑聲?
「沂泱,假設將長安變成梅清,你會感到開心快樂嗎?」
「會!我會快樂得要命!」
「唐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們有了孩子,你會取什麼名字?」
「長安,這事以後再談,好嗎?」
「沂泱,這六年多你還沒玩夠嗎……
她無法登上大難之堂,她依舊是一個低賤女子……
捧著麻雀當鳳凰!我們難道要一直受這種奚落?」
「我將她完完全全隱在背後……」
「一模一樣,我離不開她!」
「她已經有了你的骨肉!」
「童新擁有一個容貌、聲音,甚至是性情如出一轍的梅清,不比只擁有她的聲音好上千萬倍?」
「這輩子你最愛的還是梅清,為了她,你瘋狂了這十幾年。」
「不愛她,又怎會與她上床;不愛她,又怎會讓她懷了你的骨肉?」
「以為梅清又回來了?」
「唐大哥,如果我已懷孕了呢?」
「打掉!」
打掉……打掉……
遙遠而模糊的影像,嘈雜而混亂的話語,在她的眼前紛亂閃現。
「這笑聲,這聲音,讓我愛上了你!」
「我最喜歡你的笑聲了,笑啊!」
「我終於捉到了屬於你的聲音。」
「無法登上大雅之堂的低賤女子!」
「我將地完全隱在了背後。」
「梅潔已經懷了你的骨肉。」
「打掉!」
是什麼,讓她與他相遇?
為了什麼,兩個陌生的人,走進了禮堂?
又是什麼,囚禁了她的生命?
記憶中,原本無憂無愁,整口開開心心的單純女孩,去了哪裡?
而現在,那個越來越安靜,那個越來越不像谷長安的女子,是誰?
記憶中,那巧笑倩兮的平凡小女人,何時成了一尊不知喜悲的瓷娃娃?
她的愛情,是怎樣開始的?
她的愛情,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呵呵……呵呵……
隱忍不住的笑聲,宛如水晶風鈴,風輕輕一吹,便漾出悅耳的美音來。
「這笑聲,這聲音,讓我愛上了你!」
「讓我,愛上了你!」
「愛上了你!」
不——
她不要了!
倘若沒有了笑聲、倘若沒有了聲音、倘若她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她還會不會遇上這一切?她還會不會傷心流淚?
倘若,她是一個啞女,沒有笑、沒有聲音,她還會不會是原來那個快樂的谷長安?
倘若,她是一個啞女,那該多好。
不會遇到另一個世界的他,不會陷入這場惡夢,更不會變得不是自己,一個啞女,該是很開心,很幸福的吧?
她,寧願是一個啞巴。
抬起雨淚潸落的面龐,她迎上那一雙熟悉的黑眸,最後一次開口,最後—次朝他揚起燦爛的笑容,最後一次允許自己喚他。
「唐大哥,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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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人來人往的擁擠街道,叫賣聲不斷,陣陣隨風飄來的小吃香氣……他,緊鎖了雙眉。
若在一年前,他是絕對沒興趣來瞥上一眼的。他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是高不可攀的豪門總裁,是彈彈手指,便能撼動一方經濟的商界老大。
這充斥了汗臭味的場所,他是絕不會踏入的。
而今天,他卻來了。儘管是身處轎車之中,儘管與外界隔著厚厚的防彈車窗,他還是皺緊了眉頭,胸中漸漸燃起積壓了許久的怒火。
怒火,對這讓他厭惡不已的轎車;怒火,對這讓他不屑一顧的夜市;怒火,更對這讓他思念得快死掉的小女人。
就在視線所及的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小女人,那個揪緊他心臟的小女人,就乖乖坐在小小的地攤後,凝望著她的布偶,唇邊,漾著淺淺的笑。
長安!
她知不知道,這半年來他是怎樣咬牙撐過來的?她知不知道,為了找她,他瘋狂到了什麼地步?
「這半年來,她一直在這裡?」他幾乎找遍了所有國度,而這小女人竟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悠悠哉哉地過著日子。他啞然失笑,癡癡凝視著不遠處那熟悉的笑顏,捨不得移開一點目光。
「是。」劉揚歎口氣,輕輕拍一拍他的肩,「沂泱,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我明白。」唐沂泱苦苦—笑,眸中是訴不盡的相思,「長安不會輕易原諒我的。」
若不是他傷透了長安的心,半年前她不會走得那麼絕決,沒留下隻字片語,沒帶走任何東西,只留給他一句——
唐大哥,我們離婚吧!
之後,便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如一陣風,消失得無蹤無影,不留一絲痕跡。
從此,他的心被硬生生剖成了兩半,一半思念得發狂,一半隨著長安的離去而漸漸死去。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才驀然明白,這六年來他對長安做了些什麼;他才如夢初醒,梅清早已成了他的過去,和現在的他再無一絲瓜葛。
「我總以為擁有了長安,也同時擁有著梅梅。」他低低地啞歎,「可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一份愛,並不能同時分給兩個人,一個人的過去和現在,也是可以分割開來的。
以前我努力由長安的笑聲裡去尋回梅梅,可我終於明白,梅梅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我對她,只能懷念;而長安,卻是從今以後一輩子的愛,再將梅梅和長安看成一個人,那對誰都不公平。我錯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劉揚點點頭。
「這半年多來,我一邊瘋狂地尋著長安,也一邊捫心自問,我愛長安,是不是因為她的聲音?以前的我可能是;可現在的我,愛的是長安整個人,無關她的容貌、無關她的笑語——我愛的,只是我的長安。」
「所以——」
「所以,我什麼都不在乎了。長安或許不再愛我,也不願愛我了,但我依舊會愛著她。我會告訴長安,我愛她,不是只因為她的笑語,更是因為她是我的長安。
我會明明白白告訴她,梅清真的是我的過去,我對她只有懷念;我會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她絕不是梅清的替身,我愛的是一個獨立的長安,即使她再也不肯開口說話。」
「你……你都知道了。」
「嗯。」唐沂泱勉強地一笑,心卻在不停地淌著血。
是他害長安再也不能說話。
為了尋回長安,他瘋狂地跑遍了所有地方,古家是他最常跑的地方,可每次他面對的,只有緊閉的大門。
無論他如何哀求,門內沒有一個人肯對他說一個字。最後那一次,是去年最冷的那天,任他在門外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哀求了一天一夜,古家小弟才狠狠地開門,恨恨地開口,那恨意,是他從不曾在平日愛笑愛鬧的小安身上看過的。
「你還想怎樣!?你知道你把我姊姊害成什麼樣子了嗎?你愛的不是我姊的笑聲、我姊的聲音嗎?可她現在成了啞巴,她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你還來做什麼,你還想怎樣?你走吧!她成啞巴了,再也不會講話,她沒有你愛的聲音了,你還找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