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席晴
突然,眼前有幾個熟悉的字母吸引了他的注道
「莉莎·羅門?!」他輕聲喃道。
她不會是洛夫母親私人秘書的那個莉莎吧?!
他抓起那本不算太厚的病歷表,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重新回到辦公桌前打開百頁——
莉莎·羅門,女性,出生於一九七八年。
就診時間一九九五年,初步診斷罹患人格分裂症。
症狀:表面沒有任何異狀,只有經由特殊診斷方式時,會出現雙重人格,甚至多重人格的反應。
主治醫師:賽門·賀夫
人格分裂症在精神科領域中,算是頗難醫治的一種病症,患者在平時與一般人無異,即使被逼入角落時,他們仍可以「幻化」成另一個人,達到逃避或是某種特殊目的。
尼爾森急急地翻著下一頁,又見賽門醫師對莉莎,羅門診斷內容紀錄:
就診時間:一九九六年。(距離上次就診時間已逾一年。)
症狀:情緒忽而激動,忽而沉默不語,明顯的雙重人格表現,其中「本我」對「虛擬人物」極端憎恨。甚至出現「欲置對方於死地的言辭」;並在極短的時間內歸於平靜,彷彿不曾發生任何事情。
人啊,這可以說是標準的人格分裂症的徵兆,尼爾森冷汗直冒,不禁為莉莎·羅門可能就是洛夫身邊的莉莎而憂心忡忡。
如果她真是他們所熟知的莉莎……那麼今夜她與蘇菲亞「激烈」的反應,或許可以解釋為一種「本我」不再壓抑的反撲反應!
簡單的說,莉莎·羅門就像顆不定時炸彈,一旦對方或是自己誤入「本我」的地雷區,引爆也就在所難免!
她會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若能長期治療,她的病情或許可以獲得控制,可是她卻在一年後才再就醫,痊癒的機智渺茫,而且可能變本加厲。
不安的情緒迅速地滲入尼爾森的每一個毛孔,忙不迭地又往下翻閱——
就診時間:一九九七年七月。(距離上次就診時間,為時一年。)
症狀:此次就診,她顯得十分平靜,只說了兩句話,「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裡。」
附註:
疑點一,說話的「她」,不知是「本我」,還是分裂人格之一?
疑點二,「事情已經解決」意指事或是人?不可查,卻是關鍵。
疑點三,「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裡」,一種強勢主導權的呈現方式,突破一般患者會有的認知,顯現她不承認自己「精神狀況不穩」,反而誘導醫者因她的意識而診斷。稍有差池,易導致誤診。
「好個高明誘導醫者的精神病患。」尼爾森喟歎。
果然,這本病歷表真的在莉莎·羅門的「放話」下,後面一片空白。
她再也沒有來過悲憫療養院。
「你在哪裡?莉莎·羅門。」可惜病歷表上沒有患者的照片,否則就可立即判斷她究竟是不是洛夫所聘的兼任秘書莉莎!
「對!」尼爾森忽然靈機一動,連忙撥起已離職的賽門·賀夫醫生的電話號碼……或許他可以揭開謎底!
電話聲連響了三聲後,只聽見冰冷機械的聲音傳來:「這個電話已無人使用,請查明後再撥,謝謝。」
尼爾森心口一涼,無奈地掛上電話。
絕望的心情卻在瞥見患者留下的電話號碼,再次燃起希望;誰知又因照見電話號碼的數字時,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因為那個電話號碼,是他們療養院急診室號碼倒著念的數字。
「好個刁鑽的病患。」尼爾森闔上病歷。決定打電話給洛夫,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莉莎,沙克洛夫都不應該掉以輕心。
奇怪的是,他怎麼撥也撥不通洛夫家的電話!
明天他還是親自跑一趟吧!
※※※
斗室裡,殷紅詭橘的燈光照著那方小小的祭壇,壇前站著的仍是那幀披頭散髮、雙眼發狠,人鬼不像的一具活死屍,口中不住哺哺念著:「嗚木烏拉翁,嗚木鳥啦翁……」
只是這會兒桌上的五彩粉末換成細白粉粒,前方還放置了一隻晶燦奪目的水晶杯,就在這一切告一段落時,那詭橘身形謹慎地抓住杯腳,將那團混上水的粉粒往杯口一路抹著……
「我敬你!干!」雙唇湊近杯口,佯裝敬酒的動作,卻沒有真的碰到杯緣。突地,咯咯大笑,瘋狀十足。
「鈴……鈴……」乍響的電話鈴聲,陡然喚回那剝離的理智。
是惱恨也是不耐,這人猛狠地抓起電話,就著往桌面上用力重擊了幾下,這才湊近話筒,「喂……」聲音森詭地令人毛骨悚然。
「該死的,你又躲到那鬼屋做什麼?」對方憤恨的指責化作邪厲的符咒,熱辣地一箭穿心射中這端的她。
「關你屁事。」她也不客氣地回敬那端的中年女子,又將話筒連續往桌面上重擊,以洩心頭之恨。
「該死的丫頭,敢這麼和我說話,要不是你姐姐的忌日就快到了,我才沒有這閒工夫打電話給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女人又罵道。
「你這麼愛她,就和她一起——地獄呀!」她不客氣地惡咒。
「可惡!」女人惡言甫落,突然有感而發,「唉!彩虹,這世上只剩下咱們母女相依為命了,難道就不能和平相處?回來吧,我想你姐姐會希望你回來看看她的。」
「是嗎?」詭冷的聲調隱隱地透出她的絕情。
她很懷疑姐姐會想看到她!
「彩虹——」中年女子忽然不知該如何接口。
「等我把這裡的事解決後,我會回去。」喀地一聲,她切斷了電話,也割斷了母女僅存的情分。
她再次回到祭壇前,側面的鏡面映照出披頭散髮的輪廓,仍可找到她一向彩妝的容顏,她竟是——
莉莎!
第十章
曙光乍現。
紀曼菲匆匆抓起大哥大就用力敲著沙克洛夫的房門,「洛夫,你醒了嗎?」
凌亂頭髮、裸著上身的沙克洛夫,氣憤地衝到門邊將門拉開,一見她眼中的哀傷,因睡眠不足而燃起的火氣騖地降溫,「有什麼事?」
「我得趕回紐約。」焦躁爬滿她那張脂粉未施的容顏。
「發生了什麼事?」關心的同時,卻又迷失在她無邪的淨澄臉蛋中。
「我母親突然生病住院了。」酸澀的情緒催迫著滾燙的淚水湧上眼眶,倔強的個性卻強令將決堤的淚一一逼了回去。
他二話不說,將她擁個滿懷,剛毅冷峻的神情頓時化作繞指柔。「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我本想打電話訂飛機票的,偏偏我的大哥大剛才摔壞了;而你們的電話竟然也撥不通,我想,我還是直接到機場訂位。」她吸了吸鼻水。
「哦,對不起,是我將電話拿了起來。來,給我你的護照號碼,我幫你訂位。」他拍了拍她肩頭,像哄孩子般地耐心十足。
「謝謝。」閃著淚水的紫瞳格外的明艷照人。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還想說什麼,卻化作無語,決定讓她走得更無牽無掛。
愛一個人,不該成為對方的負擔。
他相信愛情的獲得及持久,就如商場的訂單,除了彼此供需平衡之外,更重要的是建立在雙方樂於維繫這分感情,而維繫感情的關鍵就在於心智成熟。
紀曼菲在各方面幾乎無可挑剔,惟獨在這件事上顯得稚嫩許多。
對於她這樣的一個「對手」,他應有更多的耐心,等待含苞待放的她,為他綻放愛情的花海。
「洛夫——」再不懂愛情的女人,也能感受一個人對她的好。紀曼菲主動地抱著他富有彈性的腰際,聞著那光裸的男性體味,迷醉的感覺再次鑽入鼻端,一路延蔓至全身……
他再次擁緊她,千言萬語盡在這個擁抱中。
「鈴……」電話聲突然響起。
「喂。」沙克洛夫收起桀笑,「嗯——嗯」不到十秒鐘,他將電話給掛上,撇著唇,「機位已敲定,我送你。」
「不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則,何不就此話別,少些感傷。」她苦笑,也感染了那分離愁。
「你也會感傷?」有感傷點總是個「好的開始」,他略略勾唇反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都這個節骨眼了,他還開這種玩笑!全然不知沙克洛夫的「用心良苦」。
「好,好,很好。薔薇名邸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女人最美的時刻,就是看著她由含苞,再一寸寸綻放的過程。
「別像那夜,我才敢來。」憶起她與尼爾森回他家時,沙克洛夫的表情,真是教人敬謝不敏。
「只要你身邊帶的是行李,而非男人的話。」
他在說什麼?這話聽起來怎麼如此醋味熏天?
難道他……愛上了她?!
會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為什麼從不曾聽他表白過?
「我想我該去向你母親辭行了。」
「她今天一大早就飛往台北,參加什麼小說人協會的頒獎大典。不過,她特別交代我,代她給你一個離別的吻。」不待她反應,沙克洛夫原本應該烙在兩頰上的吻,卻不安分地印上了她的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