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易芸
「呵呵！」東東無法否認，只能傻笑。
不過，現在到底是誰蠢，想想也不太肯定了。她又歎了口氣，慢條斯理卻字字清晰地宣佈：「東東，你不要忘記，我心裡是很愛尹強的。」只不過話出口了，到底是說給東東聽，還是為了澄清自己內心的某些疑慮，想想也無法肯定了。
東東專注地聽著，她認真地注視著想想，不難發現想想對這段感情的認真。可是，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還洩漏了其他的情緒，那是……不安和煩躁嗎？
「強呢？強愛你嗎？」東東若有所思地反問。
當!想想手上的筷子滑出她的手，敲上餐盤，發出清脆的聲響……「尹強經常說他愛我。」她鎮靜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安？」東東目不轉睛地凝著想想。
「我……」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想想的肩膀垮了下來。她靠向椅背，黯淡的臉色說明了她的無助。
「口頭上說的愛和肌膚的接觸雖然頻繁，可是，我卻覺得我和強的距離愈來愈遠……」好一會兒，想想才幽幽地解釋。
東東不作聲了，眼底一片誠摯，靜待想想繼續自白。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想想不自禁地搖起頭，「彷彿我和強只是……只是……性伴……」說到這，想想眉頭緊蹙，彷彿「性伴」這個詞是痛苦的來源。
空氣突然凝重了，低氣壓隨著想想的情緒悄悄在屋內蔓延。
「是沒錯，我們在彼此的肉體上找到歡愉，但是除了這件事，我和強好像沒有更緊密的聯繫了！」想想欲言又止。「我看不見未來」這句話硬生生地被她嚥下了，因為她實在說不出口，東東的臉容已經出現太多情緒：錯愕、擔憂和不平。
東東眼底浮現困惑。眼前是什麼情況？尹強把她最親愛的妹妹當成什麼了？性伴？那不成了洩慾的對象？他該不會只是玩弄想想的感情吧?
「也許你不該那麼快和他發生性關係……」
東東淡淡地說，口氣中揉進了不捨和責備，狠狠往想想的心口敲上一記，讓想想的臉倏地褪去血色，轉成蒼白。
想想一直逃避這個想法，不願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感覺，怎料無意間東東竟然一針見血地挑出她早已埋伏在意識底層的後悔。
東東說的沒錯！如果她和尹強能多交往一些時日，對彼此有某種程度的瞭解，比如他的個性、生活習慣、處世態度、交友情形、人生觀或夢想，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見面只為做愛。
感情的發生確實需要一些「化學反應」的感覺，但更需要經營。尹強摸遍了她的全身，她卻不知道他的過去和對未來的打算；她熟悉他極度豐富的性愛膩語，卻不清楚他的思考邏輯，甚至連個性和為人都不是很瞭解。弄得如今這樣尷尬的下場……想想不知道僅憑單方面的努力，如何能進一步經營彼此的感情？只有性愛，這樣的關係多不牢靠？禁得起時間的考驗嗎？
萬一哪天兩人對彼此的身體不再感興趣了，他們還剩下什麼？
甜言蜜語嗎？想想所知道的彷彿就只有甜言蜜語。
是沒錯啦，甜言蜜語讓人沉醉，卻也讓人愈來愈不踏實。
說到頭，她只是盲目地愛戀尹強！
東東已然看見想想的沉重……「你和尹強有承諾的，不是嗎？」她指了指餐桌上插在白瓷花瓶上的藍玫瑰乾燥花，企圖安慰想想。
「承諾？」順著東東的目光，想想順手掐起一枝藍玫瑰，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承諾？
「玫瑰從鮮艷的藍變成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說不定哪天，就是這樣了……」想想用力一掐，玫瑰花碎了，幽幽飄落桌上。看著被捏碎的玫瑰花瓣，想想苦澀地笑了笑。「這就是承諾……」
糟糕！怎麼會這樣？想想一向很樂觀的！「你別太悲觀啦……」東東飛快握住想想的手。
事情都已經走到這步了，應該勸想想不要放棄吧？眼前該做的事是努力解決兩人間的問題才對吧？
「有人為了一句承諾守了七年，而且對方都已經不在世了呢！」東東安慰道。
「誰？你說誰？」想想很驚訝，立即反問。
「還不就是——」東東下意識抬眼睨了睨時鐘，啊！時間差不多了!她立即豎起耳朵聽著大門外的動靜——
是不是心裡作祟？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二話不說，東東立刻衝到門邊，貼著大門諦聽。
真的是陶永哲！
這個傢伙！他後來改變幫林伯伯復健的時間，從晚餐前延至晚餐後，不曉得是不是故意要避開她？她還是有一次因為加班晚歸和他巧遇才知道這件事，難怪那一段時間裡兩人總是碰不著面，何況她有時也故意加班。
自從知道陶永哲改變復健的時間，即使不常遇見他，東東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注意他來到這棟樓的時間和動靜，不明所以地，她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站在門內傾聽，像現在這樣。
聽著聽著，想想的臉突然躍進東東的視線，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向東東炸來一句話：「你戀愛了！」
咚！東東腳一軟，側身撞上大門，姿勢怪異地看著想想……「你說什麼？」她問。
「我從你的表情，看到愛神的影子！」
咚！這次連頭也撞上大門了。
不會吧？想想說的是哪國的神話？
「說!嚴、東、東，你愛上誰了？」想想才不管東東的錯愕，一味緊盯著她，口齒清晰地追問。
「我……我……」
東東惴惴地看著想想偵探似的眼神，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任何事情。
「有一個男人姓陶……」眼前的狀況，即使尚未能確定自己對陶永哲是什麼情感，東東也只能乖乖托出一切了。
煩!煩死人了！全都要怪想想啦！
東東獨自一人悶悶地呆坐客廳，一副不勝煩惱的模樣。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愛？就是想見他、聽他、抱他、感受他的一切和存在；想瞭解他、分擔他的喜怒哀樂。疲累時想靠在他的胸膛，快樂時想分享心裡的感動，總之，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想和他共享。」
東東想起剛剛和想想的對話，思索著何謂「愛」而惱得擠眉弄眼。
「什麼？你說陶永哲為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守了七年？」
「是啊！」
「哇嗚，現在還有這種……癡心漢……嗯，這樣形容好像也不對，他又不愛杜凝恩，可是竟然願意堅守對她的承諾。東東，我以為男人中這種『君子』已經絕跡了呢，喔，myGod!趕快介紹給我認識，我一定要看看這個陶永哲長成什麼三頭六臂。」
「你少花癡了!休想！他是我的！」東東氣急敗壞反駁。
「哦？他是你的？真不害臊！還說你不愛他?!」
噢！想到剛剛被想想消遣了一頓，東東不禁抓住盤著的腿，搖頭晃腦的……「我真的愛上陶永哲了嗎？」原來這種記掛一個人的心情，就是喜歡或愛情啊？
真是可笑！「連愛不愛他都弄不清楚，怎麼談戀愛呢？」東東忍不住嘲笑自己。
「那他呢？他對你印象如何？」
東東猛然想起想想問的問題，不知所措地垮下臉……「要命！我連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了，怎麼可能會瞭解他在想什麼？」
「姐，你小心，不要把同情當愛情啊！」
東東的腦際不禁掠過想想出門前誠懇的忠告。唉！會不會真的讓想想那張烏鴉嘴說中了？她對陶永哲真的只是同情？她真的會盲目到把同情錯當愛情嗎？還好她沒把心裡的疑問說出來，否則想想一定會這樣調侃她：「你還有什麼蠢事做不出來？」幸好！
不過，不管是同情或愛情，還是有一個共通的情感，那就是關心。
是嘍，關心！東東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調往大門，傻傻望著門板發呆……
老實說，她想念陶永哲，想和他說話，雖然想說什麼她也是一片茫然；不過，說什麼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只要是他說的話，她都想聽。
可是，陶永哲好像躲避著她，雖然她不敢百分百肯定他的意圖，不過也就是因為不肯定，所以更無法制止自己不胡思亂想。
他如果真的躲著她，到底是因為什麼？是為了對杜凝恩有所承諾？還是她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
想到這，東東不禁低頭瞧了瞧自己的牛仔褲和T恤，頭一次覺得自己這身穿著好銼！
改頭換面吧！
嚇！東東被自己突來的想法震驚了！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打扮有什麼不妥的她，現在竟然要為陶永哲改頭換面？「有何不可?!」
但是從何改起啊？想著想著，東東跳下沙發，奔向臥房，往懸在牆上的鏡子前面一站，視線從清湯掛面的中長髮一路慢慢移至鏡子下緣映出的大腿……
也許該換個髮型……
嗯，剪短嗎？可是短髮最麻煩了，經常得上髮廊修剪整理；再說，現在這樣很好啊！最適合她不喜歡往發上抹發膠或慕思的率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