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易芸
「不會吧?」東東不敢置信,直湊到他面前追問:「你的意思不是說你沒女朋友吧?」
「怎麼?我看起來像有很多女朋友的樣子嗎?」他不禁莞爾。
「不是啦……你雖然看起來愣頭愣腦的,不過也不至於差到沒女朋友的程度啊廣東東不經大腦思考的回答就這麼脫口而出。
「唔……」他忍住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很差了?可能不只愣頭愣腦嘍?」他邊調侃邊推了推東東,讓她進入電梯。
「我差?才不哩!相反的我好得很!是緣分未到,好不好,!」東東比手劃腳地辯解著,一包垃圾被她晃過來又晃過去。
「就是這句話,緣分未到!」陶永哲會心地點了點頭,之後卻突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再度開口:「也或許,我注定永遠孤單一個人……」
什麼?他說什麼?東東側過頭看著陶永哲,發現他的雙眼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蒙上了黯淡,令她的心臟莫名地緊縮了一下。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落寞的神情。原來他不是沒煩惱的!
「喂!電梯!」最後還是陶永哲先回過神,發現兩人還停在二樓,出言提醒。
「喔!」東東慌忙伸出手,猶豫了兩秒,才想起要按哪個按鍵。
就這樣,電梯裡的兩人各懷心事,一直到下了樓出了電梯,兩人始終沉默無語。
邁出了大門,東東甩甩頭髮,意外瞥見天上懸著一彎半月,萬里晴空映著瑩瑩柔光,好不詩意。
「再見!」陶永哲走到摩托車前,才丟來一聲道別。
「再見!」東東隨口回應,拎著垃圾信步往巷口踱去。
原來陶永哲不是沒煩惱的……這倒是件新鮮事!他那眼沖……嗯……
東東的思緒依然停在剛剛的短暫發現上。她慢慢走著,每走一步,內心深處的溫柔就甦醒一分。突然,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大喊:
「喂,陶永哲,陪我散散步好嗎?」
「什麼?」陶永哲掀起安全帽。「你在跟我說話嗎?」
「是——我說——陪我隨處走走好嗎?」東東折了回來,大聲地說。
「隨處走走?」
「嗯,沒錯!今天的月亮很漂亮,窩在家裡太可惜了,你不覺得嗎?」
「月亮?」陶永哲聞言抬頭,看了看月亮,竟然無端發起呆來了。
「喂,怎麼樣嘛?」東東沒漏過陶永哲的任何表情,看見他又出現平常不容易看到的反應,不禁彎起胳臂,碰了碰他的手肘。
「呃……好啊!」回過神,陶永哲的笑又回到臉上。「要看月亮,去河濱公園吧!」
「河濱公園?好啊!」東東雙眼一亮,忘形地甩著手上的垃圾,然後就往陶永哲的摩托車跨了上來。
「小姐,你的垃圾……」陶永哲側過身體問o
「啊,對喔,要先丟垃圾,你等等我!」東東尷尬地吐吐舌頭,匆忙跨下車,往巷口奔去。
「喂——」陶永哲先是一愣,然後喚了一聲。
無奈東東跑得飛快又專心,根本沒聽見他的叫喚。
陶永哲自鼻間逸出無聲的笑後,傻傻凝視著東東賣力奔跑的背影,不自覺笑咧了嘴;最後,他索性瀟灑地騎著摩托車
跟在她後方,送出幾聲鼓勵:「加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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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濱公園
「哇!透心涼!」嚴東東一看見噴水池,忍不住童心大起,伸出手擋在出水口前,任由水花四濺在自己身上。「呵!」她笑得一派天真。「喂,陶永哲,你來摸摸水,好冰好涼呢!」
陶永哲搖搖頭。
「唉!」東東故意輕歎一口氣,圈起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手掌的水,直湊到陶永哲面前。「來!不要客氣!」
陶永哲莞爾一笑。「你不是來賞月的嗎?原來是來玩水的啊!」他從東東的手中沾了點水,拍拍自己的臉頰,臉上再度掛上了笑容,輕鬆地調侃著她。「你瞧!」
東東的視線順著陶永哲手指的移動,很快地將噴水池巡視了一圈。
「看見沒?玩水的都是些什麼人?」他帶著笑問。
「都是小孩子啊!」她微揚下巴。「那又怎樣?」
「不丟臉?」他再問。
「丟臉?哪有這回事廠說著說著,東東竟然開始捲起牛仔褲的褲管,「就玩給你看!」才說完話,她的腳已經跨上噴水池,大咧咧地坐在水池邊緣,兩腳浸入水中的同時,還故意發出「哇嗚!」的讚歎聲。接著,兩條很少見天日、白勝茭白筍的腳丫子已經慢慢打起水花來了。
「哥哥你看廣東東的舉動立即引起在一旁玩耍的小孩子們的注意,頻頻向她行起「注目禮」來了。
「不許學阿姨!阿姨是練過的!你們很乖,不可以學喔!」東東轉頭對著幾個小孩們慎重其事地叮嚀一番。
看見這一幕,陶永哲啞然失笑。他看看東東,又看看那些羨慕得瞪直了眼的小孩子們,愛笑地喊:「阿姨說的是真的!你們不能學喔!很危險!」
「喂,這位阿伯,你也來試試嘛!回味一下童年呀!」東東對陶永哲喊。
「謝了!」陶永哲慢條斯理地在東東身旁坐下。「我還記得我是來賞月的。」
「賞月?轉過來啊,你瞧!月亮不就在那裡!」東東的手朝水池中央一指。「水中月,晃蕩的美感!」
「你說什麼?」陶永哲立即側身回首。「晃蕩的美感?」
「是啊!」
陶永哲真的專心凝視著水池中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那晃悠悠的水中月,許久許久,才聽見他的輕聲呢喃:「太虛幻了……」說著說著,他又慢條斯理地轉回身子,背對著噴水池,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還是天上月真實。」
「就知道你這人一點都不羅曼蒂克!」東東輕輕斥罵了一聲。
「哎喲!聽你的口氣,敢情你懂得羅曼蒂克來著?」陶永哲作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起東東,臉上是誇張得不能再誇張的驚訝神情。
「我懂你這表情——」東東故意把音調拖得長長的,「告訴你,羅曼蒂克與穿著打扮無關!」她湊近陶永哲,皺了皺鼻子,繼續說:「你去翻翻中華民國的憲法、民法和刑法,哪條規定懂羅曼蒂克的人不能穿T恤和牛仔褲來著?」
「哦,這樣,日?現在我知道了!受教了廠他嚴肅地點了點頭,故意擺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廣東東斜睨了陶永哲的「演技」一眼,「敢瞧不起我!」她促不及防地伸出手,用力朝他的胳臂揮去一巴掌。
「哎喲喂!」不妨東東有這一招,陶永哲大叫一聲,手臂吃痛後身體直往水池裡歪去。
「哇——」還好東東眼明手快,雙手一撈,適時抱住他,完美地穩住兩個人的重心,才免去一場落水的災難。
「被……被你嚇死了……」他驚魂未定。
「我才被你嚇死咧,男人這麼不禁打!」東東尷尬地縮回手,臉上的燥熱卻洩漏了她的羞赧,再加上她不自覺晃動的雙腳揚起陣陣水花,分明就是承認自己的舉止太過粗魯。
「怎能怪我?女人這麼凶悍。」他笑著調侃。
「是,我是『男人婆』嘛廠說完,東東的腳一踢,水花飛濺,撥弄得水面那一彎半月晃蕩得更加厲害,碎掉的月型幻化成流金,閃熠著忽銀忽黃的亮光,好不燦爛。」
不多久,一彎半月又慢慢在水面上成型,而陶永哲和東東兩人不知是不是因為過度專注在水中月的變化,彼此都陷入深深的靜默。
這短暫的時刻,東東除了聽見腳底嘩嘩的水聲外,就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而陶永哲呢?靜默了一會兒,他不自覺地仰起頭凝視著月亮,不知在想什麼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他驀地咕噥。
「你說什麼?」東東聽見他細碎的聲音,轉過頭問。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
「你到底在念什麼?」東東瞪大了眼,忍不住湊過頭問。
「你知道一闋詞嗎?」
陶永哲看了她一眼,又凝視起中天半月,然後滿懷心事地念著: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哇!陶永哲,我不知道你還能出口成詩呢!」東東吃驚極了,一雙丹風眼圓睜著,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
「有點學問好不好?這是詞!是詞!」他強調。
「詞?好吧!不過你跟我談談現代詩或許我還能背個幾首,至於民國前那些文謅謅的詩詞絕句,我一向沒那個細胞啦!」
陶永哲笑了笑,適時遞出一個「他瞭解」的表情,算是安慰。
她聳聳肩。「你念的詞我只記得後面那四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還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她才不想不懂裝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