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朱紗
而且絕大多數只要是設計過一次後,就變成她的老顧客,使她的顧客愈來愈多,相對的她也愈來愈忙。
「嘖!好大牌的髮型設計師。」惠姨掛掉電話後咋道,脫去禮服。「小薊,你看我今天穿的內衣就是剛才跟你說的那一套,怎樣,色澤柔,款式美吧,而且它有集中托高的功能喔!」
惠姨在她面前快樂地轉了幾圈。「雖然這內衣新款是和國外同步上市,但聽說設計這款內衣的人是中國人耶。」
霍香薊回神就見惠姨只著內衣,在她面前波濤洶湧的晃,反射性地後退半步。「惠姨,你什麼時候把晚禮服脫掉的?」那內衣看起來的確很棒,柔美的粉綠色,她有點心動了。
「剛才脫的。」惠姨捧著胸部,端到霍香薊面前道:「小薊,你覺得我保養得怎麼樣?」
霍香薊打量一會兒才道:「算不錯。」惠姨也快五十歲丁,胸部看起來飽滿實在,皮膚雖沒年輕人滑嫩緊實,但倒也沒外擴下垂,跟其他達官貴人的老婆比起來好上許多。
惠姨當然懂霍香薊的意思,聽完後便開心的笑丁。「好啦!不跟你聊了,髮型設計師在催我了。」套上原本的絲質長袖上衣。
「對了,小薊你有沒有男朋友?」惠姨手裡捉著長褲停下動作。
「沒有。」霍香薊收著晚禮服的動作微頓了會兒,神色閃過一絲黯然。
「是喔!」惠姨挑著眉再道:「看你的樣子像快滿二十歲的女孩,但有這等巧手,我想應該有二十五以上了吧!」
「惠姨猜得真準。」霍香薊扯著笑,心情不如前幾秒。一手將晚禮服擺人木盒內,另一手將酒紅色高跟鞋放回紙盒。
「我有個兒子,今年三十,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黃金單身漢,怎樣,有投有意思啊?」惠姨努力地推銷兒子,彷彿她兒於是滯銷許久的貨物。
霍香薊才想開口婉拒,惠姨的手機又響了。
「啊,」惠姨翻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道:「又打來,真沒耐性。剛才說的事你就好生考慮考慮。這髮型設計師的脾氣是有名的大,我都得讓他幾分。」惠姨套上白綢長褲及高跟鞋,拿起碎花陽傘。
霍香薊走到窗邊將先前放下的窗簾拉起,順道拉開玻璃窗,屬於風鈴的清脆純淨又再度迴盪在屋內。
將木盒及紙盒遞給惠姨,跟她道了聲再見後,室內又恢復原來的平靜。
一切都沒變,只是少了件晚禮服和高跟鞋,多了張支票,一切都沒變,寧靜淡雅的外表。
霍香薊摸著頸子上的項鏈,白金鏈上掛著一枚戒指,面無表情地將戒指捧在手掌,烏眸緩緩燃起火苗,內心燒著熊熊大火,外表平靜無波。
涼爽的冷氣房,轉動的吊扇,柔美的藝術燈,溫暖的夏日午後。
***
五月中旬的台灣潮濕黏熱,國際機場的中央空調隆隆地灌送強風。隨著班機起降,送機人的離別之情,接機人的喜悅擁抱,以及絡繹不絕的人群潮湧,讓挑高室內建築裡的喧嘩嘈雜更顯嘹亮。
寬大的T恤配上休閒短褲,武成新背著背包,提著行季,踩著涼鞋步出國際機場。夏日烈陽讓他反射性地壓底鴨舌帽,深吸口氣,嗯……空氣中的污濁令人懷念。
三年了,原來思念的程度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這次回國沒跟任何人提,想當然爾沒人會來接機,雖是他想要的,但總有絲惆悵,非常期待見到她。
他伸手招了輛黃色計程車,坐了進去。跟司機說了一串地址後,他便閉目養神。
回想起這幾年的點滴,辛苦總算是有代價,至少不是兩手空空而回。他下意識地拍拍背包。
當初沒跟她商量就私自決定出國留學,一聲不響的跑去國外學設計,她一定氣爆了吧?武成新感歎地搖搖頭,雖然這幾年陸續寄過幾封信給她,但他從沒留下地址,也沒打電話給她。
她會體諒嗎?體諒他的用心良苦,瞭解他的苦衷。她應該知道他之所以會狠下心,絕情地沒跟她連絡,行蹤成謎,為的是什麼?她知道的,他相信。
但如果她說她不瞭解呢?呃……他要怎麼跟她解釋?誠實地跟她說:「因為我擔心你會衝到國外,揪著我的耳朵隔著大西洋把我拎回台灣。」
武成新的眉頭深鎖,或許……她聽完後會給他幾個黑輪,再拉著他的T恤將他丟向太平洋的馬裡亞納海溝,來個眼不見為淨。武成新困難地吞了唾液,打個冷顫。
「少年仔,你很冷?」司機大哥看他打著顫,好心地問。
「不會,冷氣剛剛好。」武成新回神地睜開眼,對司機大哥淡笑。笑得很英俊,只是有點牽強。
「真的嗎?」
「真的不會冷。」武成新搖著手,加強笑容。
「不會冷就好。」司機大哥咧著嘴,露出長期吃檳榔的牙齒。原本計劃在坐車時,好好安排久別重逢的感人場面,但光想到那幅景象……就算了,跟司機大哥聊天也不錯。
「少年仔,你看起來很斯文,在做什麼行業?」司機大哥從後照鏡瞄他一眼。
「我?」武成新垂頭思考。「如果硬要說的話,我算是服裝設計師。」
「設計師喔!很高尚哪。」司機大哥面露崇拜。「你是設計男生的衣服喔!」
「不,不是……我設計的是女裝。」武成新臉上出現不自然。
司機大哥聽他這麼說就更有興趣了,分神地從後照鏡看著他。「查某人喔——」尾音在笑。
武成新抹了把臉,恢復表情,不理會司機話裡的調侃。畢竟台灣不像美國觀念那麼開放,男人設計女性的衣物總是怪了點,尤其是他專門設計的「那種東西——」
「這幾年台灣變化大嗎?」武成新另外找個安全的話題,閃去司機大哥的詭笑。
「不就是計程車持續暴增、經濟不景氣沒錢……」
車上的廣播電台播放著動人樂曲,時間在司機大哥感歎著經濟中不知不覺度過。
「到了喔!」司機將車停在山路上一棟三樓透天別墅前,看見後面沒動靜,便轉過身搖著武成新的膝蓋。
「唔……到了?我下車。」武成新揉揉雙眼打個阿欠,拿出車資遞給他。
武成新提著行李背包跟司機大哥禮貌地道別,看著黃色計程車呼嘯離去的白煙,他雙眼微泛水光,眼看就要掉淚了。
一甩頭轉身掏出卡片,熟練地劃開花彫鐵門,沿著白磚道,往王屋走去。
他張大嘴打個呵欠,將淚眨出眼眶。嗯,還滿乾淨的嘛,都離開兩三年了,地上的枯葉只有一點點。
翻出鑰匙,對準大門鎖孔一轉,踢開涼鞋,直上主屋兩樓,扭開木門。
映人眼簾的是間極大的房間,三面的牆是純白色的,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配上深藍色的墜地窗簾,它現在是拉開的,午後陽光充斥在每個角落,溫暖清爽的熟悉感覺直撲他的大腦。
真好,懷念極了!武成新感動的吸吸鼻頭。
行李背包一丟,他放鬆地倒向柔軟大床,在上頭滾了兩圈,滿足地抱著被。
太舒服了,有陽光的味道,暖暖香香的!埋頭嗅了嗅,將懷念的味道吸進肺部,滿足地呼了口氣。
嗯——好困喔……
武成新身心鬆懈地翻了個身,帶著幸福的笑進入夢鄉。
第二章
「女兒啊,你肚子餓不餓?」霍遠搔搔頭,從三樓走下來。
「爸?」霍香薊拿著毛巾擦著微濕的長髮,驚訝地看著二樓長廊的時鐘道:「你的研究結束了?」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
霍遠「唔」了聲算是回答她。
霍香薊的臉上仍有水滴。「我煮東西給你吃。」
她將濕頭髮用毛巾包起,轉身下樓,後頭跟著不知幾天沒睡的霍遠。
這次的研究時間較長,她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到他。
三樓的實驗室是霍遠工作的地方,只要他開始進行實驗時,總是沒日沒夜地一頭栽進去,完全忘了他還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兒。
一到客廳,霍連無力地坐進大型沙發,點著頭打起盹來。
廚房,霍香薊打開空蕩蕩的冰箱,飄出的陣陣冷風讓她想起,她很久沒在家開伙,換言之,她也很久沒買菜了。
呆愣了會兒,她拉開櫃子找出速食包,開始打理霍遠的「宵夜」。
半晌後,霍香薊端著盤子走到客廳。
「吃飯了。」她溫柔地推著睡倒在沙發上的霍遠。
沒反應。
她又輕輕地推了推,柔聲道:「爸,吃飯了。」
還是沒反應。
「爸,要睡等一下再睡,先吃飯。」
一陣沉靜。
「爸。」霍香薊抬起右腳用力地踹向霍連。
咚咚兩聲,他跌落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霍遠揉著臀部,撐起身子,滿臉困惑。「我睡到跌下來了?」
「是的,爸。」霍香薊臉不紅氣不喘地伸手扶他坐回沙發。「可以吃飯了。」
霍遠不疑有他地拿起筷子,囫圇吞棗地猛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