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凱琍
今天建築師和工人休息,他仍想到處看一看,藉此提醒自己,這才是他的最愛、他的唯一。
剛好,蔡孟堂離開了盧文欽家,騎著摩托車準備回學校去,發現楊迅在工地旁閒晃,便招呼道:「哈囉∼∼學長!」
「這麼巧?一塊走一走吧!」楊迅正想找個人談談。
「行!」蔡孟堂樂意奉陪。
走在未來的動物之家中,兩個獸醫系出身的男人有說不完的話題,眼看理想就在前方,他們怎能不熱血沸騰?
高談闊論之餘,蔡孟堂也忍不住要捉弄他一下。「學長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是不是正在戀愛中?」
楊迅停下腳步,臉色一沉。「小孟,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難得學長如此慎重拜託,蔡孟堂捲起袖子,挺起胸膛。「學長請說!學弟一定兩肋插刀、在所下辭。」
「以後別在我面前說『戀愛』這兩個字。」
「咦?為啥?」
「因為……有些戀愛是無法說出口的……」
聽到這話,蔡孟堂不再追問,就算他再愛玩愛鬧,也知道何時該收手。
一夕之間,學長似乎長大了許多,那表情讓人有些心疼、有些感慨,畢竟長大就是幻滅的開始,任誰都明白這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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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從不待人,才一眨眼又是週末,楊迅把自己藏在倉庫裡,這兒有他熟悉的消毒藥水味,連貓毛狗毛飄揚都讓呼吸更順暢。
趙培新跨過一堆針筒和棉花,才在陰暗角落處找到楊迅。「醫生,我們小姐回來了,請問你有空跟她一起用餐嗎?」
「當然有空……」楊迅轉過頭,希望自己的表情不會太哀怨。
收拾好一切,脫下白袍,他緩緩走向屋內,江雪蓉已在飯廳裡等待,聽到他的腳步聲,便放下手中文件,淡淡招呼道:「你好。」
「呃……妳好。」他坐到她對面,兩人離得遠遠的,彷彿太平洋隔在中間,看似平靜其實暗潮洶湧。
趙培新和許月蓮送上一道道餐點,夫婦倆比平常更用心,甚至準備了催情食譜、壯陽菜餚,希望對「戀愛」中的這一對有幫助。
「你們去休息吧!我想跟醫生安靜談一談。」雪蓉喝口海鮮湯,輕輕說道。
「是的。」趙培新當然想為小姐製造機會,拉起老婆就往外走,順便帶波波出去散步,此時不需電燈泡,只要燭光美酒。
在愛的初體驗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楊迅想問她,為何不說再見就走,為何週日還要工作,難道約會不是更好的選擇?但他只是想想而已,他沒立場也沒資格問。
雪蓉一邊品嚐美食,一邊閒聊似的提起:「關於動物之家的計劃,翁秘書已經收購了足夠土地,你的朋友盧先生幫了很大的忙,下個月可以開始動工。」
沒想到她要談的是公事,他也一本正經地問道:「預算經費夠用嗎?」
「放心,經費沒有底限,你想做到什麼程度都行。」
「我才不會浪費成性,我要用最少錢做最多事。」楊迅自有原則,不因金錢而迷失,否則夢想就不叫夢想了。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她從未懷疑他的誠意和能力,因為他有一雙清澈的眼,那是為夢想而執著的眼。
「星期天早上,妳回城裡做什麼?」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舌頭,言語從中溜出。
「檢討上星期的工作,準備下星期的工作。」總不能留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睡臉出神吧?計劃已經擬定,就該照進度發展,她想要孩子,想要他的孩子,除此之外,所有的感覺都太危險、太不智。
氣氛陷入沉默,許久,他聽到自己開口--
「我想……妳應該不會再去動物園了。」糟糕,他怎麼跨過了那條防衛線?敵方可是地雷處處、危機四伏呀!
雪蓉放下刀叉,忽然沒了胃口。「或許有一天,我會帶我的孩子去。」
室溫彷彿下降到零度,她說的是「我的孩子」,不是「我們的孩子」,他聽得非常清楚,連心碎的聲音也聽到了,那像透明玻琍似的,一顆小石頭就能砸毀。
「我還有資料要看,晚點再去找你。」站起身,她想窩進自己的保護殼。
「隨時歡迎光臨,這是我該做的。」
當她翩然離去,留下一縷淡淡幽香,他終於明白那是紫羅蘭的花香。如果現在他告訴她說,他好喜歡她的香水味,是否她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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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第一次經驗後,楊迅表現得越來越稱職,在床上每有精彩演出,務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要不去想她是買方、他是賣方,一切都很好。
有些戀愛是無法說出口的,他會堅守這原則,直到感情自然消失,雖然他不確定要花多久時間。至少……到下輩子總會忘了吧?
江雪蓉總在週末回到別墅,陪波波玩要好一陣子,然後窩在書房裡,一邊用餐一邊工作,直到夜深人靜,才悄悄打開楊迅的房門。
旁人似乎並未發現他們的秘密,即使有所猜測也放在心底。等到當事人想公開自然會開口,如果真要含羞帶怯地培育愛苗,就讓他們好好去灌溉施肥吧!
只是在「賣身」過程中,他常忍不住問:「我做得還可以吧?有沒有哪裡要改進?」
「你問題很多耶!」雪蓉一聽就皺眉,又沒得比較,也沒有標準。
「妳就直說,好或者不好?」
「我想是還好……」她才不想膨脹他的自傲。
「那不行,表示不夠好。」他又撲到她身上,一個晚上總要重複多次,他告訴自己這是多年累積造成,潛能一旦開發無法硬塞回去。
「你真煩!」儘管嘴上抗議,她卻是珍惜這夜晚的,唯有在夜幕掩飾中,她才能放開自己的偽裝,在他懷裡做個真正的女人。
彷彿明天就是末日,彷彿生命已到最後,他們以最絕對的方式擁抱,如果只是為了「受孕」,有必要那樣愛撫、那樣親吻、那樣凝視嗎?
可惜兩人都考慮得太多、表達得太少,有如初戀中的男女,儘管身體之間沒有距離,心和心之間仍是一片沙漠。
當時針走過了一格,他也徹底地抒發,卻捨不得離開那溫暖。他撫過她秀麗的長髮,隨口找個話題。「妳想生個男孩或女孩?」
「女孩。」她回答得毫無遲疑,她從未擁有母愛,她要給女兒最完整的愛。
楊迅很容易就能想像,女兒將和她一樣,個性好強到讓人心痛,絕不輕易顯露脆弱。「如果生了男孩呢?」
「再生一個。」
「什麼?」他還得繼續賣身?而且不得和自己的孩子見面?如此悲慘的親情倫理劇,怎會由他擔任最佳男主角?
她稍微推開他,故作冷淡。「對你來說又沒損失吧,就當成是解決性慾,做一次和一百次有什麼不同?」
「說得好!我應該把握機會,能多做幾次就多做幾次,看我的厲害!」他只能以瘋狂掩飾感情,以玩笑取代認真。
這不是戀愛,絕對不是戀愛,只是責任和慾望……他不斷對自己催眠。
然而,在他假裝入睡後,過了十幾分鐘,雪蓉站起來穿衣服,靜靜走出房間,靜靜關上門,在那一瞬間,他覺得眼眶熱熱的……
這輩子有可能和她一起在晨光中醒來嗎?有可能再帶她去動物園嗎?有可能像對真正的情侶,手牽著手走在大街上嗎?
不要想了,他不要再想這些問題了,再想下去,他真會想到生命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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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早已遠離,秋天也即將結束,隨著一波一波寒流報到,冬天的腳步已不遠了,所有曾經播種過的人,都該在此時得到收穫。
某個週末的夜裡,當完成最後一項動作,躺在她身旁大口喘氣時,楊迅忍不住開口問道:「嗯……是不是我的錯覺?妳最近好像胖了。」
雪蓉擦去額角汗滴,冷冷瞪他一眼。「難道你不知道,對女人說這種話很不禮貌?」
「妳胖一點才好看,我這是讚美!」好心被雷劈,真冤枉。
「隨便。」她才不要管他怎麼想,她自有打算。
「不過……也有可能是妳懷孕了。」其實他早就想說了,怎麼每次她回來都不曾碰到經期,天底下豈有這麼巧的事?
她轉過身,不願感受他的視線。「那更不關你的事。」
疏離感是會傳染的,這話一說出口,他們之間立刻彷彿隔上了台灣海峽,全世界最不安定的區域之一。
「至少得讓我知道,我的責任要盡到什麼時候?」
怎麼,他已經等不及了?厭了或是累了?不管原因為何,她逼自己擠出聲音。「當我不再來找你,就是你自由的時候。」
「是嗎?」他故意冷酷地說:「希望那一天早點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