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醜聞

第16頁 文 / 紀萱

    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他克制著自己的雙腳,不讓它移動分毫。

    在夜晚的涼風裡,他一直等著,等著她入睡。

    她是哭累了才睡著的。

    推開牢門,輕輕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臉上未干的淚痕,幽幽長歎一聲,將她抱在懷裡。

    感覺她的身子微微發抖,他脫下外衣,裹在她身上,自己背靠著冰冷的石牆,彷彿察覺不到一絲寒冷。

    她的睫毛動了動,他連忙屏住呼吸,不敢動一下。

    她終究沒有醒來,睡得更沉了。

    他安了心,溫柔地抱著她,癡癡地看著她白玉般的面容,一看就是一整夜。

    這或許是最後一夜了。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擁她入眠。

    是他自己親手放棄了,怨不得誰,只希望沒有他在身邊,她可以過得更好。

    轉眼間,天色大白,他將她放在鋪著稻草的地上,細心地蓋上自己的外衣,又貪婪地看了眼她寧靜的容顏,才轉身離去。

    第九章

    隔日,天氣一改連日來的陰霾,撤去了雨簾,出現了陽光。

    從四周趕來的人們聚集在決鬥場上。

    最想看到這一幕的皇甫向遠,因為病得太重而無法前來觀看,身為第一王子的皇甫宣維代替他主持這次的決鬥。

    穿著王子禮服的皇甫宣維出現在主位上,雙臂伸出,頃刻問全場安靜下來。他舉手示意場中的衛上,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

    金色的衣袖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象徵著權力與威望的手轉動了場中人的命運之輪。

    這座決鬥場是皇甫向遠建的,他在這裡準備了兇猛的野獸,要留給那些反叛他的人享用。這交織著怨恨和不甘的地方,今天又將審判另一個人的命運。

    如果在和野獸的搏鬥中獲勝,身為囚犯的人就可以獲得自由,並得到一個女奴;反之,如果失敗,就只有葬生虎腹。

    鐵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名拿著劍的男子,他倨傲地放棄了穿上鍾甲的機會,仍然穿著當日的黑衣。這身衣服很適合他,適合他身為黑陵國將軍的身份。

    黑陵國的公主對這件事沒有異議,而黑陵國似乎也不願為了一個人和邑南國發生爭執。

    白易麟抬頭看了看台上皇甫宣維身邊的燕兒公王,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接著,鐵柵欄打開,一頭咆哮的老虎撲了上來。

    這隻老虎被餓了幾天,一直等著今天的美味。

    人獸之戰,如火如荼的展開。

    有人緊張,有人只當是看戲,還有人瞧不出什麼情緒。

    沅湘站在另一個鐵柵欄後面,手心直冒汗。這個男人只是一時好心送她到高塔,沒有理由為了她而賠上性命啊!

    她雙手抓著鐵柵欄,試圖尋找皇甫宣維的身影。

    那個人真的把她忘了嗎?那她早晨醒來,身上那件男人的外衣從何而來?她下相信他真的忘了她,可是他為什麼都不看她一眼?

    為什麼?!

    忽然,人聲鼎沸,一聲尖嘯響起。

    銳利,振奮,帶著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梗在喉嚨裡的嘶吼,低低而無力的咆哮。

    最後一擊,掌聲雷動。

    沅湘轉頭看去,一頭如瀑的發在身後飛揚,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

    黑衣的勇士站在場中,朝天空舉起長劍,劍上血光燦燦,宣示著他的勝利。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劍上虎的血痕,看台上的一名紅衣女子倏然站了起來。

    勇士嘿嘿地笑了一聲,大聲喊道:「邑南國的國王,我勝利了!按照規定,請把這個女人賞給我!」

    紅衣女子顫抖了,勇士指的便是柵欄後的沅湘,一身白色囚衣的女人。

    皇甫宣維緩緩地站了起來,頷首。

    士兵們打開柵欄,將呆愣的沅湘拉了出來,推到白易麟身邊。她微微發抖的身體在白易麟高大勇猛的陰影下,顯得益發嬌小,需要人的保護。

    白易麟依著戰士的禮儀向皇甫宣維行了禮,而後者擁著紅衣女子的肩膀。

    白易麟丟下劍,拉起沅湘的手,問道:「願意跟我走嗎?」

    這哪裡是願不願意的問題?沅湘悲哀地一笑,「願意。」也只能這麼回答了。

    「那麼,我們走吧!回黑陵國。」白易麟在沅湘面前保持著勇士的風度,目光忽然瞥到她胸前的銀鏈子,「這個妳要帶著嗎?」

    沅湘看著他,唇畔扯出一朵笑。「帶著。」

    她離開邑南,只帶了當初在觀風樓得到的那條銀鏈子,皇甫宣維把鏈子交給她,宣告她的自由。

    兩人一前一後在眾人的注視下步出決鬥場。

    這場決鬥對沅湘來說除了可怕還是可怕,她不敢去看人與獸之間殘忍的廝殺,腦海中只盤旋著自己的心灰意冷。

    她就要離開這裡了,離開邑南,離開皇甫宣維,離開她第一個牽掛的男人。

    有了第一個,會有第二個嗎?

    沅湘不知道,只得緊緊抱著自己,走進命運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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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的餐風露宿,長途跋涉。

    兩人沒有代步的工具,沒有多餘的銀兩,只得艱難地在路上走著,不時還得提防盜賊的侵襲。所幸白易鱗武藝超群,偶爾可以在市集上表演一下,掙得零星的小錢。

    問題在於,他身邊多了個包袱。

    沅湘身體虛弱,沒辦法走很長的路,一路上走走停停,除了能給予他些許的關心和照顧,更多時候需要的是白易麟對她的關照。

    坐在岩石上,沅湘微弱地喘著氣,道:「你一個人走吧!」她知道自己拖累了他,累得他沒辦法盡快趕回自己的國家。

    「不行。」白易麟斷然拒絕。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討論過許多次,得到的結論都是這樣。他怎麼可能放棄沅湘一個人回黑陵國?如果那樣的話,他將會得不償失。

    沅湘不再多說,愣愣地望著天空。天上的白雲在飛,偶爾有幾隻鳥兒衝破樹葉的遮蔽,飛上藍天,在她的視線裡留下幾點小小的黑影。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她愛的男人要放棄她,而這個和她非親非故的男人卻不肯放棄她?這是一個怎麼樣顛倒的世界啊!讓她無所適從。

    「白將軍,男人是種什麼樣的動物?」沅湘忽然問道。

    白易麟望著她,嘴裡叼了根青草,過了一會兒才道:「妳問的是皇甫宣維吧?很抱歉,我不瞭解他。」

    「那你呢?」她接著問道。眼前的這個男人也讓她感到奇怪,他舔著虎血的模樣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中,一再告訴她,這是個嗜血的男人。

    白易麟啞然失笑,「我不過是個粗人。好了,走吧!」看看天色,「傍晚的時候我們要找到客棧打尖。」

    沅湘站了起來,誰知雙腿一軟,頹然坐了回去,「我恐怕走不動了。」

    白易麟不容許她放棄,逕自抱起她,不去理會她蒼白的臉色和無聲的抗議,「我們一定要走到。」

    沅湘只覺得整個人浮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此時,她暗恨自己是個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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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陵國的將軍府早已沒了白易麟的容身之處,他帶著沅湘輾轉幾地,終於找到一個落腳處。隨後,他把沅湘交給友人的妻子照顧,自己便不知去向。

    沅湘獨自一人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所幸那戶人家心地純良,待她還算客氣。有時候夫人特意過來她住的小屋,陪她說說話,有時候那家的孩子會偷偷跑過來看著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想說什麼呢?」有一次,小男孩跑了過來,還是只看著她不說話,沅湘不禁開口問了。

    吞吞吐吐半天,小孩子開口了,「妳好漂亮!」

    「是嗎?」她輕輕一笑,發現自己染上了皇甫宣維的壞習慣,永遠都是這樣輕輕地笑著,再不肯有其它的情緒。

    「是啊!笑起來特別漂亮,可是卻有點……」小孩子找不出詞來形容。

    沅湘對他招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梅林裡葉子正綠,石桌旁坐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她摘下一片樹葉,擦乾淨,放在唇邊吹著,讓孩子眼睛一亮。

    「好聽嗎?」沅湘問道。

    孩子拚命地點著頭,道:「教我!」

    「好。」她又摘下一片葉子,讓他和她一樣把葉子放在嘴裡。

    「很難嗎?」孩子微微皺眉,不怎麼有自信地問。

    「不會的。」沅湘安慰他,看著他因吹不出來而漲紅了臉。

    孩子努力地嘗試,卻屢屢失敗,最後負氣地把葉子扔在一邊,「我不學了!」

    「如果現在放棄,將來還是學不會的。」沅湘柔聲勸道。

    孩子猶豫著,看看地上靜靜躺著的葉子,不知道是要把它撿起來還是就此放棄。

    一陣風吹過,吹走了那片葉子,孩子一驚,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沒關係,換一片吧!」沅湘說著,伸手就要再摘一片。一邊說著,心裡在想,她走了,皇甫宣維身邊還會有其它女人出現吧?她並非多麼出色,只不過是在他疲累的時候走進他的生命,分開也是在預料之中。只是,她心裡還是有著無限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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