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韋伶
流夢心撲通一跳,他的笑容真是好看。「隨口猜猜嘛。」
「再怎麼猜也不可能跟神鬼扯上關係,我的見解是她落下山崖後撞傷了腦袋,一時之間,迷迷糊糊的。她既然一向偏好李清照的作品,自然有可能對她的事印象特別深刻,腦袋一受傷,記得的事也就只剩這些。」
流夢在他的笑容下,變得不好意思,匆匆把羞怯的臉龐轉向一旁。「你是說我們在她心中遠比不上李清照──一位宋朝的女詞人來得重要?」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但你在我心中一定比『她』重要。」
「祥──德。」
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沒想到他這人,幾乎無時無刻不把握機會,誓把心意鉅細靡遺的傳達到她心裡。現在是暗示性的言語,剛才則是直截了當地談論到婚姻大事。已經不只一次了,他就是不罷休。
他真的愛她嗎?真的喜歡她嗎?
無從佐證……不過她倒是真的挺喜歡他的,但這念頭在心裡偷偷藏著就好了,免得自取其辱,因為他的熱忱總有一天會結束。
「你別把它當兒戲,整件事可是攸關吉夢的安危,我們……還是繼續討論吉夢的情形吧!」她故意突然間顧左右而言他。
「吉夢沒什麼好討論的,」他回答得很冷淡。「她要嘛不是肉體摔出了問題,以致腦筋不清楚;再不然就如你所說的中邪,肉體被囚錮在別人的記憶中,認不得自己的親人。就這兩種情形,沒什麼值得多說的。」
流夢情不自禁覺得生氣。他那是什為了吻,一副事不關己,講得好像吉夢的死活,都不干他的事,吉夢好歹是她的親人啊!
「如果你覺得陪我奔波既無趣又煩人,那你大可回京城,用不著冷言冷語的。吉夢是我的妹妹,更是?我才身陷險境,你以這樣隨便的態度應付她的事,我聽得很不是滋味!」
祥德默然以對。
「難道不是嗎?」干?一副受傷害的神情。「這一路上,你一有機會對愛啊情的,表白個不停,彷彿不是出於真心才幫我!你回去吧,吉夢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管她怎麼樣都好,反正我要喚醒她的記憶就對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流夢急欲離去的身影,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腳步赫然震住。
「你究竟要到何時才肯接受我的感情?」
「……」她答不出隻字片語。
「如果你擔心我有一天會像你口中的都奇,親近你完全是?
了利用你達到某種目的,那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男人。」
她的心驀地一揪。
「如果你擔心自己平凡的長相配不上我,那麼請你放心,我除了這張皮相好看之外,根本不得女人緣,人際關係也不行,除了你曾經?我心動外,從來沒人留意過我這號人物的存在。」
「你在胡說什麼?誰?你心動過了?」她反駁,垂著眼眸,斜轉面容,緊蹙的眉宇間是深沉的凝重。
「你能夠?都奇心存惡意的表白樂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卻對我若即若離,不斷閃躲。你因為我對吉夢格格態度不佳而生氣,難道對於你曖昧不清的行為,我的感覺就好了嗎?」
一個念頭忽地閃過──懂了!流夢全懂了!
「倘若只是一方單相思,你的逃避或許還有道理,但明明我們兩人都屬意對方,你那份沒道理的堅持,豈不太幼稚、太多餘了?流夢,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我。」話至此,他不由自主握住她的細掌。
流夢突地惱羞成怒甩開他,纖長的指甲不期然劃中他的手背,勾出一道血痕。「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下流的人!原來你是醒著的,為什麼要裝睡?!聽我胡言亂語,窺探我的心思,難道真那麼快樂嗎?卑鄙!」
一罵完,她立即忿忿不平的跑開。
祥德頹然落坐在石座上,背仰靠著欄杆。
他稍稍?手看著手背上的抓痕,一時之間不禁頹然吁息,繼而重重將手蓋住自己整張臉,什麼也不想再想!???那一天之後,流夢、祥德彼此的感覺都不好受。
打從流夢有記憶以來,這是她頭一遭在人前怒不可遏的使性子。
但她就是無法原諒他的行徑,虧她連日來對他推心置腹,一心一意著急他的病疾,哪知道他根本是在作戲,誰又曉得當她一下湯藥、一下毛巾伺候,忙得昏天暗地之時,他是以何種眼光在看她?
她真傻,而且覺得好丟臉!
但是……錯的人分明是他,罵他卑鄙、對他發脾氣也是天經地義,?
什麼她會覺得難過,心緊緊勒在胸口,任憑她怎樣努力也放不下來……錯的人又不是她!
為什麼她老是一直惦念著他受傷的表情……另一方面,祥德也好不到哪去,為了流夢,任何事他都樂意去做,無奈,她總避得遠遠,使他束手無策。
入流與不入流的手段他都用盡了,雖然早已取得她的承諾,讓她甘心點頭嫁給他?妻,但那畢竟是乘人之危,不是他期望得到的!
難道贏得她的芳心真那麼困難嗎?
他實在不喜歡應付這種欲拒還迎的愛情遊戲,倘若一切都變得簡單而明瞭,不是很好嗎?
分處古宅東西邊廂房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喟然歎息,各懷心思注視著地面,誰也無法相信曾經共患難,急於捨命保護對方的彼此,如今只剩下一片疏離與賭氣。
「請問……你有看見相公嗎?我在這裡等了好久、找了好久,為什麼一直找不到他呢?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
正當流夢思緒紊亂不堪之時,吉夢反倒主動地出現在她房裡的床鋪上。
吉夢端莊優雅地坐著,臉上仍是幽幽忽忽的表情。
「吉夢,看著我……」流夢告訴自己暫時不要去煩祥德的事,眼前還是吉夢比較要緊。
「嗯?」吉夢照做,茫然抬頭迎向坐到自己身邊的流夢。
流夢溫柔的開導。「你仔細的回想,記不記得我們曾經像現在這樣,一起坐在床沿邊,兩隻腳丫子懸空蕩啊蕩的,一起偷偷吃著額娘替我們準備的烤蕃薯?」
「一起坐在床沿邊?」吉夢神思縹緲的重複她的話。
「對,阿瑪不准我們吃這種粗糙的糧食,但我們又一直吵著要吃,所以額娘背著阿瑪叫人準備,讓我們躲在她的房裡偷吃。」
吉夢雪艷的小臉寂然不語,突然動也不動。
「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印象?」
吉夢整個人震了一下,遂笑彎了雙眼,幽然凝望著空洞的前方,笑道:「我記得。」
「真的嗎,你記得?」流夢喜出望外。「這麼說,你已經完全好了,想起所有關於我們的事,是不是?!」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我……」
流夢一徑截斷吉夢的話,自顧說得不亦樂乎。「吉夢,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度過這難關,逢凶化吉,否則你就不會叫吉夢了!」
「我……」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回京城,你不用再留在這裡受罪了!」她拉起她就要走。
但吉夢驀地收回手,如夢似幻,盈盈笑道:「我……記得你在入夜之後,偷偷駕著駿馬到我住的院落後門等我……」
她話一出,流夢登時怔愕地凝視她,眉心已然堆上了愁雲。
吉夢……「你載著我在月光下奔馳,在樹影下談情,人人都看好我們,人人都?我們祝福,你說你要娶我?妻,說我將會是你唯一的妻子……」
「吉夢,不要這樣,你從來不是這樣的……」流夢心都涼了。
吉夢充耳不聞,聽不見她的話。「娘和丫環們做好了喜袍,買了首飾,我就待在房子裡等著你來提親,等著你來娶我過門……我們是人人口中的神仙眷侶,但現在你去哪裡了??
什麼我覺得好孤獨……好孤獨……」
一個起身,吉夢喃喃自語地向房外走去了。
流夢在她面前說的一串話,她看也看不見,聽也聽不見,她只曉得自己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說不定他就快出現了。
流夢愣愣望著她背影的同時,一股無力感湧上她的心頭。
等她回神時,眼眶中著急的淚水已經掉了下來。
「吉夢……」
她心頭糾結不已地低垂下頭,以手背擦著眼角的淚水,忽然間書案邊的一樣異物映入她的眼簾,吸走她的注意力。
她只停頓了一秒,便下意識地踱上前去翻閱。
不料,她越翻臉色越凝重,這是──「古賦詩選?!」
她僵立不動,手中的書頁中央,正是「李清照」的字樣!
第七章
李清照,宋代女詞人,山東濟南人。
父親李格非,人稱?後四學士,官至禮部員外郎。母親王氏,漢國公王准之孫女,兩人在文學上皆極具修養,李清照就在這樣一個書香門第中受薰陶,使她得以獲得廣博的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