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韋伶
祥德低弱的嗓音傳來,流夢頓時警戒地倒抽一口氣,以為誰發現了她,但回頭一看才認清是祥德,她此刻才注意到坐在她身旁,與她一同擠身在樹窟中的祥德居然臉色發青,嘴唇泛白。
「你沒事吧,祥德?」
經她這一嚷嚷,祥德?著沉重的頭,勉強撐坐看著她。「我剛才被擊中一掌,受傷不輕。」他話方說完,便感覺像陷入泥沼般,身子一晃,倏地倒在她的肩頭上。
「祥德?!你怎麼了?」流夢喊道,擔心不已的拍打他的臉頰,以為這樣他至少會因為痛醒,不至於突然扔下她不顧,撒手昏過去。
「我……我痛。」他有氣無力的說。
「痛?」她重複他的話。「哪裡痛?!」很嚴重,是不?
「臉頰痛。」
「喝?!流夢突然頓悟他指的壓根兒就是自己不斷甩在他左臉上的巴掌,當場住手,無可自制地臉紅起來。「我……是怕你昏過去放我一個人,所以才……對不起!我太粗心大意,一點都沒發現!對不起!」
「別再打下去就行了……」
「我當然不會再打──」她才慌手慌腳地接道,可祥德已不省人事的再度昏厥過去,彷彿斷葉殘風地仰躺在地,除了他週身因風而舞動的雜草,帶動一點點生氣外,他了無動靜。
流夢的心臟差點由口裡迸出來。
「祥德!祥德!」她放聲呼喊,無奈這次任她喊得多大聲也叫不醒他。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急閃而過,她讓自己的玉手怯怯地覆上他的額頭。
「天啊!好燙!」那震人心魄的溫度教她赫然收手,無法置信地凝視祥德美艷又不失偉俊的五官。現在該怎麼辦?!
第五章
急促的腳步聲跨過門檻,在屋裡屋外忙進忙出,一下子忙著生火,一下子忙著提水,再不然就是心神不寧的?滾燙的額頭更換冷毛巾。
祥德宛如沈泅在無重力的世界之中,載浮載沈,找不到任何施力點,使他能沉穩地站立起來。頭暈目眩之際,他只能猶如大海中的一根斷木,隨著潮汐起起伏伏。
「祥德,你醒了嗎?」
恍恍惚惚間,他感覺到一絲溫暖握住了他的手,憂心忡忡審視他蒼白的面容。是流夢,雖然她口裡念著的,從頭到尾沒提及一句擔憂的話語,但她那紛擾徬徨的表情,卻道盡了她對他的關懷。
「祥德,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安心的調養身體,這裡是順天,我們已經離開了那片亂葬崗上,現在落腳在一座沒人居住的古宅裡。放心吧,那群歹徒找不到我們的。」
她為他重新換上冰冷的毛巾,窗外的夕陽已西沈,替而代之是時而發出干爆聲的柴火堆。
他好累,而且傷得不輕,連他也很訝異,女流之輩的一掌竟讓他病得如此嚴重,他從來不曉得自己也有不堪一擊的一天,這或許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咦?這……這……是什麼?!
他想問,無奈聲音全卡在乾涸的喉嚨發不出任何一個音,只能眼睜睜看著流夢將手中的那一碗東西遞到面前。
眼角餘光中,他隱約見到湯汁全呈褐色,分不清裡頭的材料,可能有葉綠色、黃色的葉菜類,但糊成一團,已經近乎爛掉了。
老天……她這些東西該不會是去市集的垃圾桶撿來的吧?!
而且那碗應該稱?「湯」的水中,還可以看見幾朵切都沒切過的香菇浮在上頭,至於這湯的味道……救……救命!難道他一直聞到的腥臭味就是這鍋東西?!
他直覺想逃,流夢的臂彎,他一秒鐘也待不住,身體雖然虛弱,但逃命更要緊,他不想被毒死……祥德不安分的要掙出流夢的手臂。
「祥德,是我啊,流夢。」他當然知道她是流夢,就是知道才想逃。「我知道你累,可是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不吃點東西是不行的。」流夢好言相勸,細心地將他安置在臂膀中。
「不……我不……」
「我知道你想睡,但無論如何也得把湯喝了,我餵你!」
說罷,不由分說的支起祥德的下巴灌進去。
湯一下肚,祥德便昏死過去,就差沒翻白眼。
流夢並沒有發覺,逕自好好扶他躺妥後,擦擦汗,一邊也替自己盛碗湯,但仰頭一喝下,她的反應是直接倒地不起。
「好難喝……」她在掉眼淚。???時間又過了一天,祥德依然發著高燒。
比起昨天,今天他的情況顯然十分不好,體熱似火,面色如酪,在床上翻來覆去,睡睡醒醒。流夢除了?兩人張羅吃的外,根本不敢離開半步,只能守在床邊,累了,就趴在床沿休息。
入夜之後,他的身子異常滾燙,一條接著一條不時替換的毛巾滿足不了發自他體內的熱氣,他出了一身的汗,才沒多久的工夫,衣衫便已濕透了。
這教她必須?開禮教,忘記自己女性的身份,替他脫掉那身可能讓他病情更加嚴重的濕衣,只是,她卻忘了學武之人,必隨時保持警戒心。
「誰?」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震到祥德,在以為有敵人襲擊他的情況下,他突地一記拐子打回去。
「啊!好痛……你幹?打我?」流夢被擊中右眼。
聽到她修澹的叫聲,他才讓自己重新墜入無重力的狀態中,將自己扔回寧靜無聲的世界。「對不……起……」
不過在昏睡前,他牢牢記得流夢為他變得蓬頭垢面、疲憊不堪的模樣;她的那一雙手,蘊涵了無比善良的力量,溫柔而堅強,卻又那麼的惹人疼憐。
感動在他心房蔓延,無處不在。
他迅速墜入夢境,這份單純而快樂的體驗令他睡得更加香沈……???
今晚他再度醒來是因為流夢小心翼翼微帶靦腆笑容、和悉卒行走的微小動作。
他虛弱的撐開眼皮,果然就看見流夢站在床邊。
她的臉色紅潤,下唇被她的上齒咬得泛白,而原本該是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現在被她揪住一角高高舉在空中,流夢正一徑將她的小腦袋往裡探,對著他光溜溜的身軀「哇!哇!」
驚歎。
他不動聲色凝望她的舉動許久,好奇她究竟還有多少不眾人知的一面。
喝,愈來愈過火了,眼前她不只是看而已,還豎起食指東戳西刺地觸碰他胸膛上的肌肉。
重重吁出一口氣,她自言自語的說:「你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美麗細長的雙眸、雕刻般的唇瓣、成熟厚實的肩膀,比起歌玄貝勒,比起弟弟們,哪怕比起京城中所有俊色逼人的公子,你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謝!他在心中暗自回答,很開心的發現她其實很欣賞他的外在條件,那將有助於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當然,比起都奇來,更好上幾百倍,他其實長得一點也不俊俏。」
嗯?都奇是誰?!他一?那間蹙緊眉心。
「就像我常說的,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在男女感情上從不敢奢求多好的男子看上我,理所當然交往的對象,條件也不可能要求是最頂尖的。」
祥德不悅的皺眉。忍不住在心中輕喃:他就不是人嗎?
「所以突然有一天,當和我一樣平凡的都奇,出現在我面前誠懇的告訴我他想認識我,我樂得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我就不誠懇嗎?祥德越聽越不高興了。
「唉,又哪裡曉得到頭來自己不過是他用來接近吉夢的一隻棋子。祥德,其實我不是不?你向我提親的事情心動,而是我很害怕、也很自卑,像都奇這樣相貌平庸的男人都能夠耍我了,何況是比他出色一百倍的你?你說你要娶我,我怎曉得你是不是另有目標?」
不敢答應,你也答應了,我絕不會給你機會反悔!
況且,我們的關係早已不單純,你除了嫁給我,沒第二人選!
他陰鸞的在心中暗自起誓。
「老一輩的嬤嬤、奶娘常說男女光親個小嘴就會懷孕,你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為什麼我到現在半點?像也沒有?」她盯著自己的肚皮。「如果有的話,我或許能理直氣壯……」
理直氣壯什麼?
「嫁給你!待在你身邊!」她躺下身來偎在他因翻身仰躺而展開的左臂上,將她爽涼的臉頰貼在他熱滾滾的肩頭。
在她這凡事都中規中矩的生命中,今天她就要背叛所受的女德教育,偷偷幹一次下流的壞事,倚傍在袒露著胸肌的男性身旁,隨而嗅到他平穩呼吸的鼻息。
她也渴望有人疼、有人愛,今晚請由著她,她發誓她一定在明天雞嗚之前醒來,絕不被人發現……終於,她累得再也睜不開眼,沉沉睡去。
祥德的睡容同樣安詳極了,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窗外明月高懸,梧桐樹的葉子向雕著松竹梅的窗欞投進了淡淡光影,夏日已盡,涼風陣陣吹拂著,傳來陣陣花草香氣,格外令人舒適、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