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時月
「我來是想問清楚百年前琉璃到底出了什麼事?」
菡萏柔柔輕笑。
迎上菡萏略藏深意的目光,戰靖當不明白她想說什麼。「不要再說遲,我聽夠了。」
「不遲,有心就不遲,再說,我也不希望琉璃心頭永遠有個遺憾。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說……」
菡萏緩緩說著當時發生的一切——
午後的一場雨點亮了天色,雨剛停,菡萏緩步走出涼亭。
「這場雨來得真是巧妙!」菡萏自言自語著,忽然察覺身後有人,連忙回身,「琉璃?」
琉璃一身濕漉漉地站在不遠處,雙瞳無神又無助。
見妹妹如此狼狽,菡萏立刻奔向前,雙手搭上妹妹的肩。
「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你不是去寒雷閣找戰靖嗎?他不在嗎?」
剛剛妹妹還興高采烈地說要去寒雷閣找戰靖,向他炫耀自己新學的手藝,怎麼才下了一場雨就變成這副模樣?
終於聽見姊姊的呼喚,琉璃凝神,粉嫩的臉蛋上停留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珠。她的心好痛、好苦,為何要讓她聽見那些話?
原來靖哥哥一直當她是麻煩,而不是真心想照顧她,那麼他又為何給她難得的笑容,讓她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好傻呵!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靖哥哥根本就不曾喜歡過她!
思及此,琉璃不禁淚灑滿襟,哭倒在菡萏懷中。
見妹妹哭得如此傷心,菡萏十分心疼。
「琉璃,姊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妳若想哭就盡情地哭吧!無論哭多久,姊姊都會陪在妳身邊的。」她只能如此安慰妹妹。
菡萏猜測,惹得妹妹如此傷心的原因一定與戰靖有關。到底戰靖是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竟能讓向來無憂無慮的琉璃傷心至此?
琉璃偎在菡萏懷裡,哭聲漸歇,抽抽噎噎地道:「我以為他也是有些喜歡我的,否則不會讓我接近他,結果……結果他對我好、陪在我身邊全都是逼不得已的,他……從來沒喜歡過我!姊姊,為什麼我聽了之後心裡覺得好苦、好酸,好像有塊大石頭壓著我的心?妳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是怎麼了?」
她的心從沒有如此疼過,所以,她實在不明白自己怎會如此?
「琉璃,那是愛,因為妳愛上戰靖了。」猶豫了一會兒,菡萏決定點醒妹妹,無論好壞,琉璃也該學著長大了。
愛?她愛上戰靖了?每天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心裡念的、盼的都是他,原來這就是愛!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琉璃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她幽幽一歎,「我愛他,可他……卻不愛我。」一句話道出自己的絕望。
菡萏不忍心,鼓勵道:「若妳真的愛他,姊姊能幫妳。」
琉璃閉上眸子,輕輕牽動蒼白的唇,「不用了,我瞭解他,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沒人能逼他,所以,死心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琉璃!」她的故作堅強,讓菡萏心疼不已。
琉璃離開菡萏的懷抱,手背一抹,抹去了頰畔的淚珠和過往的一切。
「我該回璃園了。」她眼神一轉,收起了剛剛的柔弱,「謝謝妳,姊姊,我真的沒事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也許過幾天我就好了,別擔心,我真的……很好。」
她離去的腳步不穩,卻十分堅定。
菡萏本想追上去,卻遲疑了。
戰靖是禍首,她卻是幫兇,若她沒有點明琉璃愛上了戰靖,那琉璃或許不會這麼痛苦,她……是不是做錯了?
「後來,琉璃生了場重病,復元後便將與你有關的一切都忘了。為了讓她恢復以往單純的性子,玲瓏下令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你的名字,希望藉此讓琉璃徹底忘了那個足以毀了她的回憶。」
戰靖臉色愈來愈沉,糾結的眉頭始終不曾鬆開。
「現在你該明白玲瓏不是存心找你麻煩,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琉璃。琉璃心地善良、心思單純,若你不愛她,就請你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戰靖神情一斂,身形一掠,人已離開了荷谷。
菡萏緩緩起身,眼神飄遠。
「戰靖,希望你曉得該怎麼做。」
***
瞬息間,戰靖人已在璃園外。
他遲遲不敢踏進一步,他知道自己最好別再見琉璃,這樣對她來說最好,但……這百年來,他從未有一刻忘記她,奈何在璃園被拒的難堪一直深植他心底,讓他卻步不前。
不過是一個躊躇,轉瞬間已百年,倘若今日他再度轉身離開,他們又有幾個百年可蹉跎?
或許他無法愛琉璃,但是,琉璃在他心底永遠佔有一方最特別的位置,以前是,現在亦同,將來也不會變,可……他該如何拿捏分寸?
戰靖雙手負在身後,閉目苦思。
「戰靖大人,既然來到璃園,為何不進去呢?」
身後傳來琉璃清脆的聲音,戰靖回身一瞧,果真見到琉璃正抱著一堆綠竹站在眼前。
「妳剛剛去了哪兒?」
「我去了一趟綠竹林找喜鵲討筍吃。戰靖大人既然來到璃園,就進去讓我這個主人好生招待吧!」
琉璃淺淺一笑,勾起了戰靖莫名的心慌和不知名的情愫。
瞧他動也不動,琉璃又問:「戰靖大人不想接受我的邀請嗎?」
「不,倘若妳不再喊我大人,我就接受妳的邀請。」
「呵!好吧!我這個主人就委曲求全的答應你了。請吧!」
百年後,跟隨在琉璃身後,戰靖終於再次踏進久違的璃園。
***
即使相隔百年,璃園的景致依舊沒變。
琉璃鍾愛的琉璃草仍佔了璃園的一半,那是否表示她的心也未曾變過?
「戰靖,你是不是來過璃園?」琉璃突然問。
「為何這麼問?」
「因為我瞧你一點也不陌生的樣子啊!每個進璃園的人都會被我種植的琉璃草阻礙,唯獨你,彷若在自家宅邸般熟悉,所以我才會猜想你以前來過,是不是?」
「我是來過。」既然決定重新侵入琉璃的生活,那他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了。
聽他沒有否認,琉璃又問:「我們以前是什麼關係?為何我會忘了你?」
「因為……」話到了喉頭,戰靖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因為我曾傷妳至深啊!琉璃。
「別問好嗎?」他暫時不願提。
「是你的痛處?」若真是他的痛處,那她會放棄追究,畢竟要他兩天內承受兩次傷痛,她會心生愧疚。
「也算是。」眼眸一沉,他不知道自己的隱瞞究竟是對是錯。
「好吧!那我就不為難你了。大姊常常對我說,要往前看,別老是往後瞧,逝者已矣,別費心去追究。」
聽她這麼說,戰靖也暫時拋開心中的愧疚,神情放鬆許多。
「那麼,就同我聊聊妳這百年來做了什麼事吧!」
他們有的是未來,而非追不回的過往。
「要聽完我的事,可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呢!」
這一日,他們的關係再度拉近。
沒人察覺到站在璃園外的玲瓏在深歎口氣後,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第三章
「這是我織的『龍鳳祥瑞』。」喜氣洋洋的一幅精美織品展現在戰靖眼前。
放下茶杯,他出言讚美,「妳的手很巧。」
「謝謝,改天我也織一件送你。」他的稱讚讓她很高興。
昨日兩人相談甚歡,今日戰靖又來璃園報到。其實,他本想過幾日再來,但想見琉璃的念頭不停地撩撥他,待他回神之際,人已在璃園外。
「你在皺眉。」琉璃直盯著他瞧。
「有嗎?」戰靖毫不自覺。
琉璃側頭趴在桌上,「來璃園讓你不快樂嗎?」
「沒有的事。」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戰靖低頭啜了口茶。
「還說沒有,明明就有……」為了證實自己沒說錯,琉璃伸手欲撫平戰靖眉間的愁緒。「是因為錦衣姊姊嗎?」
「妳多心了。」她的舉動讓他心頭泛過一陣悸動,他連忙避開。
琉璃收回手,「才不是我多心,你在擔心錦衣姊姊,對不對?」頓了頓,她又問:「婚事怎麼辦?那可是天帝親許的婚約,毀不得啊!」
戰靖淡淡地說:「妳別擔心,這事我會處理妥當的。」
「可是,你也很瞭解天帝的脾氣,若有人敢違抗他的旨意,他肯定不會輕饒。」她很瞭解自己的親爹。
「放心,總之天塌下來也有我擔著。」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還是我去跟大姊說,請她幫忙?」
「不用了,我自有主張。」戰靖婉拒她的好意。
琉璃笑了笑,「別跟我客氣,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這兩個字太沉重,他擔待不起,至少在沒乞求她的原諒前,他不敢自認為她的朋友,也承受不起她給予的溫柔。
戰靖徐徐地開口問:「為何妳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才認識一天。」
琉璃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對朋友好是應該的,難道我應該對你壞嗎?」
她的回答讓他的眉心稍稍舒展開來,淡淡一笑。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拿些茶點佐茶吃。」說到食物,她比誰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