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決明
「你又在說火星話了……」她完全狀況外。
「我的背讓人瞪得好痛,如果目光可以媲美高射炮,我已經被燒成灰燼中的灰燼。」南霈譎笑道,扳著她的肩,面向櫥窗,要她認真看著。她不懂,想問他,他卻要她專心一些,只要看著,就不會漏掉--現在反射在玻璃窗上的頤長身影。
聶日晴的視線最先只定在雪白的婚紗上,覺得婚紗好美好美,若能穿上,似乎就可以無條件幸福……她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竟然在玻璃面上……看到了幻影。
毅恩·米勒……
她用手背揉眼,但玻璃窗上的人影沒有消失。
「他……在我們後面?」聶日晴好驚訝,她完全沒想到……毅恩他……
「我沒猜錯,妳認識他吧?」南霈譎故意做出和聶日晴正認真在商討禮服的甜蜜樣,實則討論著窗面映出的那張越來越鐵青的外國臉孔。
聶日晴點點頭,沒有遲疑,也不打算隱瞞。
「他是什麼時候……」
「我不太肯定,不過大概在逛夜市時,我才肯定有人在跟蹤。」
聶日晴不是很能看清楚毅恩的臉部情緒,然而看見他的身影,她是不是可以解讀成……他在乎她的一舉一動,太過在乎而忍不住尾隨跟蹤,用著嫉妒的心情冷睨她與另一個男人約會?
「所以你剛剛故意做出讓他誤會的舉動……」
「我本來是想逼那個男人衝出來打我一拳,然後妳激動地擋在我們兩個男人面前,可是我們不理會妳,像兩條爭肉的瘋狗扭打在一塊,這種時候是最容易逼出真心,雖然會挨頓皮肉痛,不過這是男配角的天職……」
「你說得好像你常做這種事。」
「我是呀。」他已經挨過正牌男主角的拳頭好幾次,每次被打完,都看到男女主角甜甜蜜蜜地相偕離開,留下一百塊讓他買藥擦淤青。「不過他沒衝過來,倒是讓我很吃驚。」
「……反正這也不是頭一次了,在我們還是情人時,他還打算介紹他的員工給我當男朋友,原因是他審核過了,覺得他的員工會適合我,說不定他現在出現在這裡只是想要觀察你能不能過關……」她眼神黯了下來。雖然已經是過去的事,但說出口心還是會泛疼,讓她鼻頭酸意直上。
「也許我這個想法妳不會贊成,但是說出來讓妳當參考。他介紹他審核過關的男人給妳,如果他只是單純不愛妳了,大可以直接和妳分手,何必還這麼麻煩替妳挑好男人?男人很害怕惹麻煩,要是想撇清感情事,當然是斷得越乾淨越好,誰還會想將身旁的朋友介紹給自己的女朋友,這樣以後見面多尷尬。」
依他站在男人立場,願意花這種工夫,大概有幾個可能性。第一,他根本不打算放手,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將她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可以讓他隨時隨地照顧她、幫助她。第二,他挑了自己的員工,還可以利用大老闆的威權,讓員工識相地明白她背後的靠山有多強硬,想欺負她,就得要有心理準備面對大老闆的怒氣……
「這點我真的不贊成,如果他這樣的舉止是愛,那麼也太不顧我的情緒和尊嚴了。」她難受地說道。
「我個人倒是有一點感到納悶,他為什麼要把妳介紹給別人?看他的態度應該是很愛妳,難道……他是性無能,所以不想耽誤妳一輩子?」
「呀?」聶日晴被這麼一問反而窘了一下,沒料到南霈譎問得好直接,她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胡亂搖著頭。「他很正常……呃,基本上……算不……不錯了……」她抬不起頭,覺得和旁人談起這種私密的事情很不自在,尤其還是跟一個男人談。
「那他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只知道,好像是他有一段失敗的婚姻紀錄……」其它的,她並沒有多問,因為她認為那是他的私事,也是屬於他的過去,她不是很想瞭解他與另一個女人的愛情故事,即使那段故事已經終結,她就是不要聽到他曾經愛一個女人愛到與她在教堂裡許下夫與妻的盟誓,那會讓她嫉妒得怒火中燒。
「所以他害怕婚姻?」
「……我曾經也這樣想過,但是他應該要清楚,我不是他的前妻,我不該被拿來和她做比較,我是我,她是她,我的愛情、我愛人的方式、我對愛情的態度,都是我聶日晴一個人的,不是他的前妻會怎麼樣,我聶日晴也同樣會怎麼樣……」她沒有收斂音量,因為身後的毅恩不懂中文,就連方才南霈譎想用來激他的那句「我一定會讓妳幸福」,對毅恩壓根沒有殺傷力。
「這些話,妳有沒有對他說過?」
「為什麼要說?他應該要知道的呀!」這種事……這種事,只要他真的在乎她、瞭解她,怎麼可能會不懂--
「男人有分三種,一種是不需要人點醒就能自我覺悟的天才;一種是需要有人從後頭推一把才會恍然大悟的庸才;一種是就算妳拿鐵槌敲破他的頭,他還是頓悟不了的蠢才。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是屬於第二類,不過我害怕他是第三種……」
聶日晴被南霈譎沒說出口「像我就是第一種的天才」的擠眉弄眼給逗笑,不過她也沒說,她同意南霈譎的說法,她相信南霈譎是第一類的,也同意他說毅恩是第三類的男人。
「所以,把妳的想法告訴他,如果他還是無法接受妳,我的胸膛可以免費借妳哭,至少妳很勇敢為妳自己的愛情努力過了,日後也不會有所遺憾,再說……如果有哪個男人聽到妳那樣的告白還會不心動的,如果他這麼絕情,妳又何必浪費愛情在他身上?妳說對不對?」南霈譎非常盡責地完成他男配角的任務,雖然他也是可以當個壞配角,趁聶日晴感情搖擺時,努力搞破壞,不過面對聶日晴,他並不想這麼做,或許是他也很清楚,就算他介入成功,所得到的聶日晴也不過必須和人均分……不,說不定連八分之一都沒份。他是為了結婚而結婚,也不代表他有這樣的胸懷去包容自己的妻子,他是男人,世上獨佔性最強烈的動物。
「我知道毅恩會接受,也會願意和我結婚,但是我不要他出自非自願的點頭,我希望他是真的想……也許是因為我對他之前的傷害難以釋懷,要是之前的我,哪裡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他說要結婚,我就會好開心,現在我卻不再滿足這樣自我催眠的快樂……」
「妳根本是不想這麼快原諒他吧。」南霈譎一針見血。女人的復仇心還真是超乎他的認知範圍。
或許吧,她的心還停留在那場等不到人的雪地裡,身體好冷、心也好冷,雖然她人回到溫暖的台灣,心還在那裡呀!
她還在等他,等他抱住她,等他對她說:我們結婚,不分手,絕不分手,而不是用施恩的口氣說:我們結婚,因為妳想,不是嗎?
就算她表面上對他心死,她可以欺騙大家、欺騙自己,欺騙她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她還在等呀!
所以她無論穿了多少件衣服都無法讓身體暖和起來,她必須要靠好多好多衣物來包裹住自己,她病了,病的是那顆心,那顆沒被她帶回來的心……
「妳的聲音一定要讓他聽到,要用他能懂的方式告訴他。」
「我拉不下臉……」聶日晴咬唇,撇開了注視著櫥窗上投影的視線。
「為了自己的愛情低頭,一點也不可恥。」
「該低頭的人為什麼要是我?」
這個問題倒是問倒了南霈譎,他想了想,找到了最棒的回答--尤其在南霈譎從玻璃窗上看到毅恩緊握著拳,猛然轉身離開的動作,他更篤定了這個假設論點。
「……因為我說過,他可能是第三類的蠢男人。」
第七章
聶日晴還在掙扎著要不要聽從南霈譎的話,花幾分鐘的時間向毅恩說清楚、講明白,要讓他知道她的感受和想法之際,因為南霈譎那句「為了自己的愛情低頭,一點也不可恥」,確確實實讓她心裡產生了動搖。
她知道毅恩很包容她,所以以往有摩擦時,他總是給她一個擁抱或是一個深吻,他會聽她抱怨,但幾乎不和她爭吵,他像寬闊的大海,她像任性的咆哮的幼犬,幼犬對著大海狂吠,大海也不會因而產生波瀾,他就是那樣一個男人,說他不好,他又疼她疼得讓她無從挑剔,他會非常瞭解什麼對她才是最好,也因為如此,他會用他的想法替她著想,做出來的事情,不見得能獲得她的認可和感謝,反而讓她生起悶氣,氣他不懂她。
仔細想想,她除了氣,很少清楚明白告訴他,她想要的是什麼,就算有時說了,也故意賭氣用他聽不懂的中文吼他。
她告訴過他,她想結婚,卻不曾點明--因為是你,所以我想結婚,不是任何一個適合婚姻的男人都是我想要的,再多個傑森也抵不過一個毅恩·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