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決明
「我沒叫妳討好他,只是妳擺出那種晚娘臉孔,好像他欠妳幾百萬似的,一點教養也沒有!」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一遇到我討厭的人就是笑不出來!」
「現在不是笑或不笑的問題,而是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尊重?!」聶日晴拔高的語調像是完全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這些日子她一個人隱瞞情緒,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自己強顏歡笑,沒有傾訴的管道,累積的傷心已經足以凝聚成海,將她溺斃,家人對她而言是浮木,而毅恩的出現,企圖將她的浮木也全攏向他那邊,就是要看她一敗塗地。
壓在心窩口沉重的委屈突然一古腦的全爆發出來,聶日晴彷彿一隻為了自我保護而豎起尖刺的刺蝟。
「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聶日晴還有好多好多的抱怨想要吼出來,用盡力氣地吼出來,可是她的聲音哽住了,全擠在喉頭,只剩下沙啞而無力的嗚咽,從她捂嘴的指縫裡洩出來。
她還沒說完,還沒罵完,還要指著毅恩數落很多很多的埋怨,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怨他竟然不要她了,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擾亂她的平靜,她又不強求他愛她,感情是兩情相悅的,她不會成為傻傻等待的那方,人又不是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她會過得很好,過得比失去他之前還要更好……
聶日晴,說呀!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呀!讓他知道妳有多憤怒,讓他清楚妳的決心有多堅決!
「嗚……」她還是沒辦法開口,只能可憐兮兮蹲坐著,抱緊膝蓋悶聲哭了出來。
聶家人的反應由錯愕變成震驚,再由震驚變成了同仇敵愾。
「原來就是他傷害小晴的!」聶爸爸用力拍桌而起,手裡敵人進貢的漢堡也立刻丟在桌上。
「可惡!欺負我們聶家的人!把他趕出去!」聶小弟也跟隨一家之主的舉動,拒食賣姊求榮得來的早餐,管毅恩聽不聽得懂中文,劈哩啪啦就是一陣亂罵。
「妳怎麼都不告訴我們?!自己一個人在承受這些……」聶媽媽看女兒的模樣,心疼得緊。她只知道女兒從國外回來心情一直不好,不敢問的理由是就算問了聶日晴也不會告訴他們。聶媽媽抱住她,讓她趴著她哭。「要是媽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會讓他踏進我們家門一步……你們兩個男人還看什麼看,快把他轟出去!」
一聲令下,毅恩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原本要衝到聶日晴身邊詢問她為什麼哭了,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他被聶家一老一小的男人捉住,一早特地買來孝敬聶家人的所有早點被塞回他雙手中,連人帶餐地推出聶家大門。
砰!重重的摔上鐵門,讓毅恩終於明瞭,他被這一家人視為拒絕往來戶。
原因呢?八成和聶日晴哭泣脫離不了關係,他也只能等會拿著錄音筆,找個翻譯替他弄清楚自己被轟出聶家的始末。
他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知道是喬。
「你到台灣了?」
「正確來說,我到公司了。」喬打了個大呵欠,這一、兩天根本沒辦法睡,才到加拿大就被急電召回,慌張將加拿大的事情交代處理好,不敢多延遲,又跳上飛機快遞回台灣,真累。「你人呢?」
「我到桑家吃早餐。」
「噢?」喬在手機另一端挑起眉。「你怎麼這麼厲害?又和桑和好如初了?」
「沒有,我又被轟出來了。」這句話才是重點。
「老實說,我不意外。」
「你回來了正好,跟我一起聽聽看我是在什麼情況下被趕出她家的。」
「噢?」
「我錄了音。」他也該知道自己從一開始被聶家人歡迎到現在被嫌惡的真正理由。
「太好了,我想聽、我想聽!」喬很興奮,當然不是想陪著毅恩一塊煩惱,他只是想湊熱鬧罷了。
「我現在就回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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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毅恩反反覆覆聽著,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聽,他根本就不明瞭含意,若不是喬翻譯,說不定他還以為聶日晴在和她的家人鬥嘴。
他可以不懂她的語言,但是他無法不懂她的哽咽。
她的聲音在發抖,用他從來沒看過的怯懦抱著雙膝哭泣。
「喬,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混蛋?」
「你懷疑嗎?」喬反問。
毅恩經過這次事件之後,完全不曾懷疑這個事實,連他都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
他搖頭,不否認自己的默認。
「如果我現在向桑求婚,她會點頭嗎?」毅恩提出疑問。
「違背你自己說過不再結婚的誓言?」喬是不相信毅恩有辦法扭轉自己的想法,他當然知道毅恩只是在「假設」。
毅恩明顯停頓了一下。「如果是的話?」
「我不是她,不做猜測性的答案讓你幻滅。」言下之意若他是聶日晴,他絕對不會給毅恩第二次機會,開玩笑,被蛇咬過一次就夠痛了,還要再伸出沒被咬的左腳讓人再咬一次,又不是白癡!
「你不覺得同居一樣可以維繫愛情嗎?婚姻根本就只是一種讓彼此都麻煩的累贅……」
「真不公平,你結過婚,所以才能做比較,桑又沒有,不然你等她也在一段婚姻裡受過傷之後,再回頭來和你這個怨夫做一對只要愛情不要婚姻的情人,我相信她可能會認同你的想法吧。」
毅恩皺著眉,心裡浮現聶日晴為另一個男人披婚紗的模樣,沒來由的厭惡……厭惡?他不是曾經想找最適合當丈夫的傑森給她,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心裡不舒坦?
我不要她嫁別人!
可是你把她推給傑森!
我只是想要她得到幸福!
那你現在不是正做著讓她不幸福的事嗎?
毅恩天人交戰地掙扎,心裡矛盾的兩個念頭起了衝突。
他擰緊眉心,不知道該怎麼在這兩者上頭找到平衡點,不准她被別的男人獨佔,又明白自己給不起她想要的;想要放手讓她去尋找更適合的男人,現在卻做著反其道而行的舉動,纏著她、賴著她、想著她,甚至愛著她……
「你也不用這麼掙扎,如果你想要擁有她,就重新將她追回來,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有再進一次婚姻墳墓的心理準備。如果你還是三心兩意,完全無法苟同桑的要求,或是克服不了自己的障礙,那就不要拉著桑陪你玩這種週而復始卻不會有進展的遊戲,你可以好好聽聽自己心裡的聲音--」喬看著朋友兼上司定不出自己的囹圄,像頭困獸,說不想同情他也很難,有些事,旁觀者用最單純的眼光在看待,所以能得到最單純的解決方法,換做當事者,思考的模式總是複雜許多。
「但我說一句公道話,桑又不是你的前妻,你的過去幹她屁事?她為什麼要為了她沒參與過的往事付出代價?傷害你的人是桑嗎?你的前妻得到你所有的財產,桑呢?她得到的,只是你破碎殘缺的感情。」
喬替兩人各倒了杯酒,交到他手裡,杯緣敲出清脆的玻璃聲。
「毅恩,桑只配得到這些嗎?」
當然不!
桑是個美好的女孩,她聰明漂亮、認真果敢,對待愛情,忠誠得令他自豪,她一旦認定了你,就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可以將你放在她世界中的首位,能獲得她的愛情,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臣服,她有權得到與她付出的愛情等值的收穫。
毅恩仰頭飲盡琥珀色的酒。「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話。」
「考慮放手還是考慮追回她?」喬想問仔細。
毅恩本來面無表情在斟酒,臉部線條卻越來越放鬆,不給答案,只是朝喬敬了酒。「乾杯。」
喬太明瞭毅恩這種笑容,話不用挑明說,兄弟心照不宣。
毅恩心裡清楚,如果他沒有經歷前一段失敗的婚姻,他是渴望能擁有聶日晴,渴望她成為他的妻。
他到現在才發現,他只是仗恃著她對他的愛,以為她永遠也不可能離開他,任憑他提出的要求多麼不公平、任憑他介紹多少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她都會願意為他一個人停留。
但是他錯了,所以在聶日晴決然轉身離開,他才會慌了手腳,混亂到無心於任何事上,他以為聶日晴愛他的程度遠遠超過他,驕傲著自己是個被愛多過於愛人的人,然而這一切根本只是假象,他踏上了台灣這塊土地之後,他終於必須承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