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凌兒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想我們也不用介紹了。」何詠涵泰然自若地微笑說。
陳艾琳也尷尬地回笑,但心裡卻開始後悔答應來吃這頓飯,不管何詠涵是否存有不良企圖,但這種手足無措的尷尬場面,是她極不願面對的。
「陳小姐,哦,我叫你艾琳好嗎?這樣比較親切。」何詠涵不理陳艾琳是否接受,馬上改口說:「艾琳,你大概很納悶,為什麼我會突然邀請你到家裡來吃飯?」
這自然是陳艾琳始終憂心及困惑不解的問題,不過何詠涵會主動提出說明,倒令她感到意外。
「我們都是女人,坦白說!我也沒有什麼偉大寬宏的度量,要我將自己所愛的丈夫與人分享,甚至讓出去,這對每個女人來說是辦不到的,當然我也不例外……」
「方太……」此時陳艾琳說不上來是愧疚,還是不安。
「聽我把話說完。」何詠涵始終保持怡然神情,繼續說:「我並不怪你把家駱搶走,雖然至今我仍堅信,我們彼此都還深愛著對方;但是這一年來的婚姻生活,讓我們不得不承認,光憑愛是不可能維繫一個美滿的婚姻的。」
這是何詠涵的肺腑之言,然而話中,她卻不忘有意無意地暗示她與馬家駱依然有著藕斷絲連的情愛,而這正是她所暗藏的企圖。
陳艾琳不知該如何接話,而她也明白,一個婚姻的結合除了一份堅貞不悔的情愛外,更必需依靠著彼此的信任、關懷及容忍來維繫。
「說實在的,我很不甘心,但是能把家駱交給你,我很放心。」何詠涵露出幾許慼然的無奈,隨後又揚起至誠的笑意,說:「所以,今天請你來吃飯,我並不是想破壞什麼,只是希望三個人能見過面,讓事情有個真正結束的踩實感,或許—我們還能成為朋友。」
「哦!—」陳艾琳尷尬地回個僵硬的笑容。
她,就是馬家駱急欲離婚的妻子何詠涵嗎?陳艾琳對她有說不出的驚詫,她甚至不相信,一個女人在面對另一個奪走她所愛的女人面前,竟然能表現出如此泰然自若,甚至有些過分熱情的態度;除非她已不再愛這個男人,但是何詠涵卻仍表露出她對馬家駱深深的愛意。
難道她只是對婚姻的徹底失望?如果只為此的話,不禁要教陳艾琳憂心,馬家駱和何詠涵的愛,若沒有隨這段婚姻的結束而結束的話,說穿了也不過是兩個女人的地位互換罷了,這場三角苦戀依然會繼續互相折磨下去。
「好了,可以開飯了。」馬家駱換上了休閒服,適時地走了出來,故作輕鬆地問:「剛才你們聊些什麼?」
其實,她們的對話,他在裡頭早聽得一清二楚,而這似乎也是他所樂於見到的結局。
「沒什麼。」何詠涵淡然地回了一句,逕自走進餐廳,催促說:「你們怎麼不過來,再不吃,飯菜都涼了。」
陳艾琳不安地看了馬家駱一眼,兩人才隨後跟進。
何詠涵刻意褪去「馬太太」的身份,她安排陳艾琳與馬家駱並肩而坐。用餐時,她更一副若無其事般地侃侃談起馬家駱的生活細節與習慣,且一再提醒陳艾琳日後該注意這,注意那的。雖然何詠涵這份熱切的表現,似已超出正常合理的解釋,卻也因而讓陳艾琳於不知不覺中對她除去猜疑的心防。
這頓晚飯由原先預期的尷尬,甚至會有所衝突的場面,逐漸顯得融洽起來;只是馬家駱與陳艾琳不知,由何詠涵自編自導的一場戲才正要登場。
「嘔—」
原有說有笑的何詠涵,突然一陣乾嘔,隨後搗住嘴衝進浴室。
「她—怎麼了?」陳艾琳憂心詢問。
「不知道,該不會是吃壞了肚子。」馬家駱心底焦慮,卻是為難得不知該不該進去。
「那你還不趕快進去看看。」陳艾琳催促。
「哦!」馬家駱應了一聲,追了進去。
浴室內,何詠涵故作痛苦的猛乾嘔,手裡抓了一包早先準備好的婦產科開出的藥包袋。
馬家駱慌張地衝進浴室後,趕忙為何詠涵撫背順氣。
「你怎麼了?有沒有事?」馬家駱關心詢問。
「沒事,大概鬧肚子。」何詠涵再次乾嘔。
「我送你去醫院。」馬家駱說。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何詠涵說話同時,故意將藥包偷偷放進衣袋,其實是想在有意無意間讓馬家駱發現。
「你手上是什麼東西?」馬家駱當然很容易就發現了。
「沒什麼。」
何詠涵故作慌張想掩飾什麼,在馬家駱探手想去搶過藥包時,藥包已從何詠涵指間滑落。
何詠涵模擬好的結局,自然是馬家駱搶先一步撿起藥包,並在發現藥包袋上印有某某婦產醫院名稱之時,嚇得他不覺跌後一步。
何詠涵的嘔吐現象,及手中的藥,讓馬家駱相信了一件他所無法相信的事實。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馬家駱緊張地急問。
「我……」何詠涵話才脫口,淚水便被逼了出來,而且哽咽得無法說下去。
「你懷孕了對不對?」馬家駱激動地追問。
同時,餐廳內傳來碗盤掉落在地上的清脆響聲,這聲震得令人屏息,那是陳艾琳在收拾餐盤時,因浴室內的談話令她過度震驚所造成的。
何詠涵哀戚地損嘴,淚水狂奔如驟雨急下,遲遲不願給馬家駱答案。
「說啊!你是不是懷孕了?」馬家駱已經陷入歇斯底里中。
「沒錯,我是懷孕了。」何詠涵毅然地揚起淚眼給了馬家駱答案,隨後又以無比堅強的口吻,說:「但,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
「難道他不是我的孩子?」馬家駱詫異追問。
「是你的,但是我們離婚後,我和這個孩子就跟你完全脫離關係了。」
「只要是我的孩子,不管以後事情怎麼演變,他永遠是我的孩子。」
「我不會把孩子給你,就算要我放棄這間房子也無所謂。」何詠涵表現出母性的毅然。
「以後就你一個人,怎麼可能……」
「就算再苦再累,我也要把孩子扶養長大。」何詠涵態度執著地接話。
馬家駱明白,此時並不是爭執的時候,於是他小心地將何詠涵扶至房間,並侍候她上床休息。
「你先休息吧!事情以後再說。」
「我已經沒事了,你出去陪她吧!」
何詠涵話方落,客廳內即傳來一陣關門的聲音;馬家駱急急追出去時,陳艾琳早已不見人影。
「她走了。」馬家駱回到臥房後,頹然坐在床沿。
何詠涵沒有表示任何歉意,她那平靜的外表下,有著勝利者的得意喜悅。
「你好好休息吧!我人在客廳,有事就叫我。」
馬家駱落寞地正想起身,卻突然被何詠涵拉住。
「家駱……」何詠酒飲一言又止。
「還有事嗎?」
「家駱,今天我想了一整天,我……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後開口去叫別的女人媽媽……」
「詠涵,我們現在暫時不要談這個問題好不好?」馬家駱心亂如麻,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家駱,為了這個孩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馬家駱大感訝然!他怎麼也沒想到,何詠涵竟然會為了孩子,而願意繼續忍受這已近破滅的痛苦婚姻。
是母愛的包容,令馬家駱感動了嗎?他不敢確定,不過執意要離婚的決心,卻開始有所動搖;但是,他不會那麼輕易給何詠涵答案,他必須再經過一番思考,這個意外來得大突然了,突然得教他措手不及。
也許,這個即將誕生的小生命,真的就這麼挽救了這場婚姻的危機。
何詠涵肚裡的孩子,果真挽救了一次婚姻危機。
陳艾琳不想聽馬家駱的解釋,默默地承受著預期中的打擊。她將自己鎖在被遺棄的孤獨的世界裡,任憑痛苦的殘酷煎熬;原先還以為會這麼就含著無盡的悲怨與哀痛而死去,但是她還是依存著最後一口氣活了下來,雖然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疲,但到底還是咬著牙活了下來。
離開馬家駱的家之後,她便懷著欲絕的悲痛,向公司告了一個月的長假,躲回南部家裡。
她不是逃避,是執意自殺,只是不願客死他鄉;但是幾次的決心、幾次的斷絕,總是提不起勇氣了斷自己。
是命運不可抗拒的乖張嗎?為什麼連尋死都這麼困難。
連日來的思索,她學會了不再逃避,既然還要活下去,就勇敢面對吧!所以一個月後,她又回到了台北,同時也遞出一份辭呈。
陳艾琳無法面對同事們那雙雙揣測、議論的異樣眼光,因此選擇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內,將辭呈交給馬家駱。
「你這是幹什麼?」馬家駱懊惱地說:「悶聲不響地請了一個月的假,回來就丟給我這個東西,你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