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喬巧
一口氣說完,丁澄君聳聳肩一副「就是這樣了」的表情,望著臉色難看的原雅夫,隨時打算走人。
「喂,是你自己說誠實招供就會放我走的,難不成你想食言?」見他面色不善、動也不動,她抗議的開口。
「我也說過,放人的前提是你的答覆能令我滿意,可看這樣子,你是不打算實話實說。」沉著臉的原雅夫不過壓低了聲調,言辭間立刻多了分讓人不寒而慄的冰冷。
她以為隨便編個謊就可以騙過他了嗎?
更何況偽畫是由她一手完成的這種蹩腳謊言,說了誰會相信。
「我沒有說謊,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都老實招供了,你說不信我還能怎樣?」說了實話卻遭人一口否定,她沒好氣的瞪著他。
「我再問一次,你說今天下午看到的那幅『巖峻圖』是你畫的?」揉揉眉心,他打算再給她一次機會。
「對呀!你要真不信,我證明給你看就是了嘛!」丁澄君用力點頭回道。不明白他怎麼這麼固執。
「你要怎麼證明?」看她一副信誓且且的模樣,原雅夫挑了挑眉。
「畫給你看啊!不過那幅『巖峻圖』可是我花了將近兩介禮拜才完成的,如果短時間你要看到成品,可能沒辦法那麼精細,反這裡沒有工具,也沒辦法做後續加工處理。對了,忘了問你,你這裡有水墨畫具嗎?」
見她如此乾脆的模樣,反而讓原雅夫遲疑了。
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真是偽畫的作者?
但依她的年紀,又不過是藝大二年級的學生,怎麼可能……
「文房四寶是有,在另一間房,你現在就能畫?」他懷疑的望著她。
「當然,早點把畫完成,你就早點放我走,不過這次不可以再食言哦!」有了前車之鑒,她再次強調。
「沒問題,只要你畫出來的東西能讓我相信你所說的話,那我不會再為難你。」他點頭乾脆的承諾,接著領著她到藝廊內的另一間房,也是他私人的休憩書齋。
「你還真懂得享受。」看著房內收藏的墨寶和成套古典紫檀木傢俱,丁澄君忍不住咋舌。
「畫具都在這,你可以開始了。」對她的嘲諷恍若未聞,他指著桌上的文房四寶淡淡啟口。
他迫不及待她能早點動手,讓他見識見識她是不是真有那個本事。
「有什麼問題。」挽起袖子,她自負的笑了笑,開始作畫。
時間在丁澄君專心作畫的過程中悄悄流逝,在一旁靜靜觀察著她的技法畫工,以及作畫時專注認真的神情,原雅夫一方面驚艷於她那前所未見的繪畫天分,一方面也為她作畫時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沉靜氣質所吸引。
那樣的平靜、溫雅,和先前野貓似的她判若兩人,卻也讓他有機會認識她的另一種風貌。
「好了,這樣算大致完成了。」放下筆,丁澄君滿意的揚起笑容,「怎麼樣,這下你沒話說了……呃?」
原本還志得意滿的想看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一抬頭,卻發現他的目光根本沒有放在畫作上,而是……
「喂,你一直盯著我瞧做什麼?怎麼,我臉上沾到墨了嗎?」她皺著眉,納悶的摸摸臉頰。
「不,沒有。」
緩緩的搖了搖頭,原雅夫沒說出真正讓自己看她看得出神的原因,怕太過急進會嚇跑警戒心重的野生貓兒。
在剛才觀察她作畫的同時,他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這讓他心情愉悅的揚起了唇角,但他小心的沒讓她察覺自己所打的主意。
耐心,也是種美德呢!
鏡片後一直注視著她的眸光閃了閃,他慢條斯理的說:「你畫得很好,好到有點出人意料。」
「既然畫得好,那我可以走了吧?」抬起充滿希望的小臉,丁澄君此時最想聽到的,就是他的特赦。
「放心,我不會送你進警局的,但是……」
為了不辜負小貓的期望,原雅夫微笑開口,但她還來不及歡呼,他就搶先一步加了但書——
「你有難得一見的天分,卻不懂得好好珍惜運用,為了不讓你誤入歧途,從明天開始,你得天天來藝廊報到,我會將你列入實習員工,你想賺錢就乖乖工作,有付出才會有收穫,懂嗎?」
美其名是替她安排工作,實際上卻是變相的管束,丁澄君當然直呼抗議。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命令她。
「我想,你的校長和系主任應該會很滿意這樣的安排,還是你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學生賣偽畫騙錢?」事實證明,技高一籌的原雅夫的確有這個本事。
「你認識我們校長和系主任?」她猶豫了,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貴校校長與系主任一直是我們藝廊的貴賓,這週末我和他們還有個飯局呢!」原雅夫優雅的頜首。
他溫文爾雅的模樣看在丁澄君眼裡,就像裹了糖衣的毒藥——都是騙人的!
這男人……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
然而,完全沒有抗議的餘地,丁澄君最終也只能苦著一張臉,沉默的接受他「好心」的安排。
看樣子,想要逃離原雅夫魔掌心,她還得再多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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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品藝廊是一間位於台北市信義計劃區,名間遐邇的高級藝廊。
雖然處於商業氣息濃厚的黃金地段,卻有著「新文藝指標」的雅稱,吸引不少藝文界人士集聚,更讓許多附庸風雅的政壇、商界人士趨之若騖,不惜重金購買新進的畫作藝品,以彰顯自身品味。
對於身為藝術大學學生的丁澄君來說,能進入藝廊當實習員工,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寶貴機會,她其實也還滿喜歡這份工作及環境的,只可惜……
「可惡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員工,為什麼老要使喚我?」
提著有些沉重的清潔用具,丁澄君俏顏揚著怒氣,一路嘀嘀咕咕的來到被暫時關閉的貴賓專屬展示廳。
因為某位重量級貴客的大意,讓展示廳內草色的地毯沾上了一大塊污漬,她奉命得在專業清潔人員來之前,先做第一時間的搶救處理。
不過,一踏入這間近三十來坪的貴賓廳,她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門字型的廳內,兩側牆面掛著幾幅色彩鮮明的油畫,但正對著人口的那道牆,則是即富設計性的採用整面鏡牆,讓室內空間感與深度都達到了加倍的效果。
「每次進來這裡,我就覺得有問題。」瞪著那面大得過分的落地鏡牆,她不滿地朝鏡子吐吐舌。
過去使用過雙面鏡的她,對於這面鏡牆可敏感得很,她自然也問過原雅夫,但他只是笑著說她想太多了,可是……
「好像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這鏡子真的沒問題嗎?」
對著鏡子揮揮手、做鬼臉,雖然對原雅夫的說法抱持著懷疑,丁澄君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落入鏡牆後的男人眼中。
「那丫頭究竟在幹什麼?」
公文批到一半,握著鋼筆的手停頓了下來,原雅夫失笑的看著一鏡之隔的丁澄君,她俏麗的小臉正做出皺著鼻頭吐舌的奇怪表情。
要不是確定她絕不可能透過鏡子看見自己,不然他真要以為她的舉動是衝著自己而來。
她似乎頗討厭他的。無奈的笑了笑,關於這點,他並不是不知道。
這面特製的雙面鏡牆,原本的用意便是觀察買主對藝品的喜好與反應,因此鏡子的兩面,一邊是藝廊的貴賓專屬展示廳,一邊則是負責人辦公室,相較於那夜丁澄君曾去過的那間,這間極為隱密的辦公室則是閒雜人等不允許人內的,而知道這間辦公室的,也只有藝廊內少數幾名高層經理。
通常一般人是不會察覺到看似普通的裝溝下,竟還藏有這樣的秘密隔間,而這也是為什麼當初,他會察覺出丁澄君的雙面鏡。
隔著鏡子看著她忙碌的嬌小身影,一邊清理著地毯、一邊不知在叨念著什麼,想來又是在暗地裡罵他了吧!
微勾起唇,對於這臆測原雅夫並不介意,反而覺得有趣。
回憶起和丁澄君從認識到相處的情形,彼此間總存在著些許的火藥味兒,但這卻也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不僅僅是因為她難得一見的繪畫天分,似乎還多了點什麼……「啊!」一抬首,原本在他手中旋轉的鋼筆因驚訝而掉落。
鏡子另一頭,丁澄君不知何時已停下手邊的工作,正偏著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直望向他,粉嫩嫩的小臉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看得到他?!
這個念頭迅速的掠過腦海,下一刻他立即失笑。
「怎麼可能?」他真是想太多了。
微微動了下身子,發覺她的視線並沒有跟著移動,原雅夫這才笑剛才自己的多疑。
萬一讓那壞脾氣的小貓知道他竟敢「偷窺」她……
搖搖頭,他相信她一定會氣得不顧他是老闆,先指著他鼻尖痛罵一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