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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昕語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皓一氣得幾乎跳腳。「不可能,我相信你,只要你說沒有,我都相信你,你是我兄弟啊!我們歃血為盟過的啊!你忘了嗎?」

    「我沒忘,就是忘不了,所以我很痛苦。」

    「我不要你痛苦,我要你坦白。」

    「別逼我,皓一……」

    「沒人逼你,是你的逃避、畏縮,逼瘋了我們!」

    「因為我知道坦白了你的反應就會像這樣,我不要失去你!」他的突來一吼,震住了瞠目結舌的皓一。

    皓一錯愕的看著他動彈不得。左堯忽地抓住他的手往外走,抓了車鑰匙就拉著他衝出門。

    皓一再也無法開口了,他的思緒混亂如麻,慌了,亂了,變了,什麼都不存在了。

    ***

    入夜剛開店的「神話酒坊」,只有少數人在此用餐喝酒。左堯帶他來到這個地方,說不出口,就讓他看清楚吧!讓他徹底瞭解,他眼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人,是沉溺在這樣的地方中,而這樣的地方,是皓一一輩子都沒接觸過的。

    皓一失神地獨坐在吧檯上,他不知道堯什麼時候失去了蹤影。吧檯內是漂亮的女老闆阿芳,她用一種奇異的,甚至帶有同情的眼光盯著他看。然後遞給他一瓶冰啤酒,皓一看了她一眼,她對他笑了。

    「用餐時間,啤酒半價。」

    皓一間不吭聲。

    阿芳的弟弟尼克跑了進來,一見皓一,他驚為天人的張大了眼,那種驚艷的眼神,絕對和正常男人看著他的目光不一樣。皓一仰頭狠狠地灌酒。

    「這是什麼地方?」他皺緊了眉。

    「神話酒吧啊!」尼克趴在吧檯上看著他笑。

    「什麼酒吧?」

    「神話啊!」

    他要問的不是這個!他煩躁的又灌了酒,尼克笑嘻嘻地又開了一瓶給他。

    「請你!」

    「這是什麼地方?」皓一抓住了他的手臂重複問道。

    尼克一臉迷糊,阿芳直接把他要的答案給他:

    「Gaybar!」

    同志酒吧!皓一倏地鬆開尼克的手瞪大了眼,左右瞪視四周,他愣愕的說不出話來。

    「你別老土了,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幹嘛來?」尼克笑道。

    阿芳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要他閉嘴。

    如果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絕對不會來,他不知道堯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把他帶來這裡,又丟下他一個人,而他一如往常的失去蹤影,該死!他在哪裡?他要知道他在哪裡!

    「你要找的人在後院。」阿芳看著他說。

    皓一怔怔地看著她,阿芳只是淡淡一笑,收走了他面前的空酒瓶不再理會他。當他跳下高腳椅跑開的時候,阿芳的目光目送他而去,忍不住輕歎,又是一段難解的情愛糾葛啊!

    後院裡,左堯坐在台階上抽煙,他身旁坐的,是一臉愧疚的小傑。

    「你可以怪我……」小傑憂然啟口。

    他沒有說話,聽阿芳說陸西華回紐約去了,小傑要移民,皓一要到意大利,只有他,他不知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哪裡能容的下他……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了,我會永遠消失在你面前。」小傑悲傷的垂下腦袋。

    意外的,左堯伸出了手環住他的肩膀。小傑一愣,抬起頭看著他。

    「堯……」

    「我不怪你……也許,這樣是好的……」

    「你不好,皓一不瞭解你,像他們那種人,是很排斥同性戀的。」

    「我們需要的是時間……」

    「時間?十年還不夠久嗎?」

    左堯搖了搖頭。不是那個時間,十年似乎是個週期,已經到盡頭了。他感激皓一和小薔,在這十年豐富了他的生命。

    他們現在所需要的時間,是適應。適應三個人的世界崩離的生活,適應忘了彼此的傷痛,適應一切的美好假象,拆穿了是這般醜陋的事實……

    「謝謝你,小傑。」他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按了一下,這一下,按到他的心口都揪疼了。

    小傑望著他,他知道,他要完完全全的離開他了。

    左堯一起身,就看見倚在後門邊略顯醉意的皓一,以一種……不能說是憎惡,是極度矛盾的,複雜的,交錯著不安與掙扎的眼神看著他們。

    小傑想開口,左堯卻按住了他的肩,小傑只以很深很深的眼神看了皓一一眼,便先行離去。

    「我今天才知道,我的的確確都不曾真正認識你。」皓一沉痛的開口。「十年,你是不是把我們當傻子看了十年?」左堯垂下了頭,扔掉煙蒂以腳踩平,他仿若歎息的啟口:

    「也許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相信我了,但這十年,我對你們是真心的。」

    「如果真心,十年前你就該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之後呢?是不是就不用浪費這十年的時間?因為告訴你們,我們根本不可能成為朋友!」左堯直視著他,他火熱的眼神幾乎要灼痛了他。

    皓一緊蹙了眉宇。

    「誰說不可能,我沒說不能跟同性戀做朋友,是你不坦白,你不可能十年前看到我就……」他語塞,實在說不出口。

    沒想到左堯居然明說了,他甚至笑了,笑的有多苦澀就有多苦澀。

    「十年前我第一眼就愛上你了。」

    皓一狠狠一顫,看見他的笑容哀戚的幾乎要淌出血來。

    「就像你第一眼就愛上小薔是吧?好,我不要再保持沉默了,我帶你來,讓你看看我的私生活,這裡是同志酒吧!這裡很多人我認識,就算不認識也可能跟我上過床,小傑就是一個。」

    皓一退到了門邊,別過頭叫道:

    「別說了!」他不想聽,他對這個世界沒興趣,一點都不想知道的太清楚。

    十年來,他們三個誰不是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這座脆弱的玻璃所砌成的三角塔,怕它碎,怕它裂,即使是一絲絲細縫都不允許它出現,所以才會這麼苦,所以一瓦解了才會崩潰。

    他還需要隱瞞些什麼?不如就讓他恨他吧!這樣或許他才能完全從他的愛戀中抽離,完全的誠心去祝福他跟小薔。

    「我不是聖人,連凡人都不是,我是個同性戀!很虛偽戴了十年的面具當你的兄弟,事實上卻偷偷愛你,很深很深的愛你,像你愛小薔那樣愛你。」

    左堯居然還能笑,笑的那麼痛苦惆悵,笑的他膽戰心驚,皓一寧願他激烈的吼叫,也不要他這樣心碎的笑,這樣絕望的冷靜。

    「我甚至希望你恨我,因為你愛的小薔愛我,但是你那麼善良那麼義氣,你完全無法當我是情敵,你永遠尊敬我是大哥。這讓我更放不下你,讓我每一次說服自己不要愛你,卻每次愈沉愈深。」

    皓一倏地向前以手緊摀住他的嘴,脹紅了臉睜大了眼瞪著他叫道: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

    左堯扯下他的手緊緊扣緊他的手腕,兩人四目交錯是擦搶走火的刺激,貫穿了彼此,是遙遠又陌生的兩個盡頭;急促的呼吸交融,卻是冰冷得將彼此拋至盡頭的兩個頂點,看似近,卻再也觸不及對方。

    「你不是要我一次說清楚嗎?你讓我說啊!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很愛你!」

    皓一掙動著手腕,緊握的拳頭全泛了白,額上的筋都浮出來了,他狂亂的像暴風雨中的海上孤舟,若不是他緊緊抓住他的手,他的拳頭很可能就這麼瘋狂的揮出去,阻止他的瘋言瘋語。

    左堯不再苦笑了,他眼中流露而出的心碎,夾帶了一股野性的貪婪,太濃烈太淒楚的注視,皓一居然一陣驚恐,居然一陣毛骨悚然。

    「堯,你瘋了!」

    「對!我瘋了,這是一個好借口,如果我不承認自己瘋了,你一定會恨我的。」

    那絕對是石破天驚的震撼,是瘋狂潰絕的打擊。左堯促不及妨地吻住他的唇,是以他不曾有過的蠻橫,霸道地封住了他的驚駭錯愕。

    砰然一聲,一個紮實的拳頭狠狠地揮在他臉上,打的他連退三步,唇角破裂,鮮血直流。

    「你真的瘋了!我是你兄弟!」皓一握著拳崩潰的怒吼。

    左堯拭去唇邊的血跡,竟然笑了,黑幽的眸子泛起亮光,像含著眼淚。

    「兄弟?你以為我真把你當兄弟?」

    這句話,和小傑跟他說的一模一樣!皓一衝向前揪起他的衣領吼道:

    「你故意激怒我!」

    我要你恨我,你不明白嗎?左堯使勁推開了他,力道之強讓他整個背撞上了牆壁,左堯指著他反吼:

    「別以為我不會還手!還是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我跟你當了十年的兄弟只有一個目的,我只想得到你!」

    「無恥!」皓一一個拳頭又揮過來,左堯整個人被他打在地上,皓一撲上去,被左堯屈膝一頂,他整個人翻倒在地。

    「看清我是誰了吧!我是骯髒下流的同性戀,這才是原來的我!」左堯瘋狂地叫喊,又挨了一拳,他也不客氣的回拳。

    兩人像受傷的猛獸,在彼此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口,血淋淋的像崩潰的眼淚,打碎了十年的假象。十年的兄弟,一切都毀滅了,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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