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昕語

    「小薔。」左堯走近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手輕拭去她臉頰上未干的淚痕。

    楚薔緩緩別過頭看她，一碰觸到他的雙眸，她的眼睛不自主地又濕潤了。

    「堯……」

    「痛不痛？」他摸摸她的頭。

    她搖頭。

    「那為什麼哭？」

    楚薔抿起嘴來，覺得滿腹委屈。「我本來就愛哭。」

    她的啜泣，在左堯眼中都是嚴厲的指責。他輕歎，主動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柔聲啟口：

    「那就放聲哭吧！不需要再這麼辛苦了。」

    這句話，彷彿在告訴她，別再堅持下去了，沒有意義的，只會苦了每一個人而已……

    楚薔終於放聲大哭起來，緊緊抱著他痛哭，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緒一次宣洩出來般的大哭。

    她的眼淚，顆顆都灼傷了皓一的心，他垂下頭，默然的離去了，而左堯就這麼看著他受傷的走，他的心和他一樣疼。

    楚薔哭了很久，直到眼淚似乎都流盡了，她才抬起頭，離開了他的懷抱，擦乾了眼淚，哽咽的啟口：

    「你走吧……」

    他看著她。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掉眼淚了。」

    「不需要再假裝了。」

    「就是不想再裝了，所以你走吧！以後，我希望我們不要變，我會把你當作我永遠的大哥。」她垂著頭說。

    他不知道她做不做得到，但至少，此時的她是冷靜理性的。他輕輕拍她的手，然後在她掌心按了一下，像是鼓勵，也像是允諾，他們之間，只能是兄弟。

    就這麼無聲離去，楚薔的心平靜下來，這才發現，連皓一也失去蹤影了。她頹然地倒在床上，到底她這麼做，是放了自己，還是傷了皓一？當堯離開的剎那，她居然感到一陣釋懷的暢然，就像屯積在眼眶中的淚水一次讓它爆發出來一般。

    淚流光了，心掏空了，人也倦了，忽然間，卻輕鬆多了；這種感覺，其實就像她剪去了一頭沉重的長髮般如釋重負。她明白，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左堯走到樓下，看見皓一坐在車內，他沒走，他覺得貼心。

    開了車門坐進側座，左堯望著神情落寞的他。

    「我以為你走了。」

    「我載你來的，當然要載你回去……」他頓了一下，又說：「如果再十分鐘你沒下來，我就走了。」

    「小薔沒事了。」

    「我哄她十句比不上你一句話。」他苦笑了聲。

    「她真的沒事了。」

    皓一終於別過頭看著他。

    「相信我。」左堯說。

    「相信你什麼？」

    「她清醒了。」

    「哪那麼容易。」

    「至少她想開了，時間會證明一切。」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是我的情敵了？」皓一露出笑容。

    左堯淺淺一笑。「本來就不是。」

    皓一笑了，發動了車子。

    「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皓一頗意外地揚了揚眉，卻在看向他的時候驚見出現在車外的楚薔，他立刻下車。

    「小薔，怎麼不休息？」

    左堯也下車了，楚薔看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

    「你們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

    「小薔……」皓一怔怔地望著她。

    「我頭上撞了一個包，眼睛又哭得像紅紅的小籠包，這輩子沒這麼醜過，你們就嫌棄我啦？不管，兄弟出門怎麼可以少了我！」小薔叫道，逕自鑽進車內。

    皓一和左堯互看了一眼，皓一笑了，看似小薔好像真的釋懷了，真的沒事了，他們三個人，又可以像以前一樣了。

    皓一興奮的上車。「去淡水看夕陽！」

    「我身上的水分都流光了，我快渴死了。」小薔叫道。

    「請你喝淡水阿婆酸梅汁，喝幾桶隨便你。」

    「我現在就要喝。」

    「現在只能喝便利商店的飲料。」

    「隨便啦！」

    「看完夕陽到海邊去看夜景。」皓一笑道。

    「又要開營火晚會啊！不准你再喝醉了。」楚薔說。

    「拜託，我多久沒碰酒了。」

    時光在他們身上彷彿一再輪迴，這看似雨過天晴的美好，左堯真的希望不是一再重複的假象。是的，他們三個缺一不可，他是多麼的珍惜他們兩人，他發現，最自私的人，只有他而已……

    ***

    皓一先送左堯回去，再送楚薔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半夜將近兩點鐘了。

    他停好車，轉向一臉睡意的楚薔。

    「小薔，到家了。」

    「喔。」楚薔才伸了個懶腰，突地就被皓一偷了一個吻，嚇得她睡意全消，立刻推開他叫道：「幹嘛偷襲啊！小人。」皓一笑得促狹。

    「我每次偷親你，你都是這種反應。」

    「廢話，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小薔瞪了他一眼。

    「不是嗎？」他按著心口一副心碎狀：「也只能這樣才吻的到你啊！」

    「別把你對付女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小薔，你又來了。」皓一好無辜的叫屈。

    「記住，我們是兄弟。」她拍著他胸膛嚴肅的說，卻被皓一緊緊地握住了手，她立刻又瞪起眼來。

    皓一溫柔一笑。「我們三個恢復成以前的情況，我真的好高興。」

    「那你就不要搞破壞。」她硬是要抽回自己的手，皓一卻握得更緊。

    他不再說話了，只用一種足以教她心慌意亂的眼神直視著她，看得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你……你眼睛不酸啊。」她只能以一貫的口吻來掩飾她其實莫名的失措。

    皓一柔聲笑了。「我會等的，小薔。」

    「瘋言瘋語!」她倏地縮回手下車，倉促地跑上樓。合上門背貼著大門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有多猛烈。

    緩緩地蹲下身，她扶住了隱隱作疼的額頭。她不能否認皓一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但……在她心裡，始終有堯的影子，那不是說放就能放的。皓一的熱情教她無所適從，她絕對相信被他寵愛著是幸福的，只是……只是……這樣的話，堯就更孤獨了，至少，她很想看見他也得到幸福……

    左堯回到家，屋內一片漆暗寧靜，他擺下鑰匙，小傑也許真的走了吧。

    走進房裡，他的心臟卻被眼前的畫面震得狠狠一縮。

    「小傑！」他衝向床沿，卻驚駭的不敢碰觸他僵直的身軀，他的手攤軟的垂在床沿，胸前散落了分佈不一的藥丸。左堯心跳如鼓，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他家想不開。

    「小傑，小傑！」他捧起他的臉拍撫，放聲吼著。

    小傑沒有任何反應，他急忙反身要衝出去打電話，卻在轉身剎那，一腳踢中一個打轉的藥瓶。左堯早已被他嚇得六神無主，倏地蹲下身拾起藥瓶時，卻是更強烈的震愕！

    他瞪大了眼，猛地回過頭，小傑居然坐起身，笑呵呵地看著他。

    這絕對是第一次，左堯如此驚慌失措！他擔心他的生死，他為他驚駭錯愕，在小傑心裡升起一股暢然的快感。

    那只是一瓶維他命藥丸！

    惟一可惜的是，他沒看見他的眼淚，小傑還是滿足的笑了，但他的笑瞬間變得錯愕。左堯忽地憤力將藥瓶砸碎在地上，一起身就甩了一個火辣的巴掌在他臉上。

    小傑整個人撲倒在床，一陣麻痺後是強烈的痛楚，嘴邊滲出了血，他下手之狠毫不留情。不曾驚慌，不曾動怒的堯，他真的嚇壞了，也氣壞了！

    「走！」左堯厲聲一吼。

    小傑撫著紅腫的半邊臉，眼眶立即泛紅。

    「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很有趣是不是？那麼我告訴你，如果有下次，不管是真的是假的，我都不會理你。」

    左堯從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小傑嚇哭了，他撲向前抱住他的腰身叫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為我擔心，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你不要生氣，堯，你不要生氣……」

    左堯退了一步，他的擁抱落了空，淚如雨下。

    左堯冰冷的神情比他動怒時更令人恐懼，他知道他開了一個過分的玩笑，堯是不由得人試探的，就如同他不由得人走進他內心世界一般。他倉皇的發現，他的惡作劇惹來多麼可怕的下場，堯會討厭他，會驅離他，連朋友也不給他機會做了。

    「堯……」他無助的哭了起來。

    「走！」

    小傑到今天才算認識他，他真的沒有感情，癡癡的愛著一個永遠不會屬於他的人，然後拒絕所有人的付出，他就是這樣的絕，才會這樣的孤獨；而這樣的孤獨，是他咎由自取！

    「我會走！可是我要告訴你，我對你是真心的。沒有人像你那麼傻，愛上自己的好朋友，一個永遠不會愛男人的異性戀，如果有一天他跟小薔結婚了，我不相信你會祝福他們。這就是你離不開他們的原因，表面上做他們的好大哥，事實上你根本就是最自私最殘忍的人。這世界上沒有無私的愛情，尤其你是個同性戀，要嘛你就跟皓一表白啊！要嘛就讓他們去結婚啊！你讓自己痛苦，讓你身旁每一個人都跟著你受苦，我會走的，因為我不要你再同情我，施捨時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