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凌玫玫
她對阿輝……有這麼明顯嗎?
「起風了,我們回去吧!」陸央庭假裝沒有聞及她的言語。
「阿央。」高遠慧喚住她,以著格外輕柔的語調。「你真的不愛男人嗎?」陸央庭一愕,難得呆傻的模樣現於她的面容。
看來,她低估了阿慧。
「這不是一個你我皆知的事實嗎?」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對阿輝的感覺嗎?」高遠慧聰捷地反問。「是普通的青梅竹馬、一般的男人或者是……足以令你心神不定的一個人?」陸央庭外表鎮靜,內心卻波濤不已。
想不到這次竟是自己被人視穿,如此窘迫的發展,如何收拾?
「以阿輝的條件,要多少優秀的女人都不是問題。你用不著急著幫他物色,況且,我和他不可能再次聯袂演出,除非高、陸兩家的人都瘋了。」她放意曲解她的語意,佯若輕鬆。高遠慧沒有再問下去。她知道以她的口才絕對辯不過阿央,想套出她親口承認的情感自然難上加難。因此她將話題轉了方向。「阿央,我一直認為你非常有勇氣。高中時,你大膽向我告白,即使受傷纍纍也未曾放棄,十年來如一日。然而現在的你,失去那股力量了嗎?」陸央庭怔忡,定定凝望她。
「你不能再用這股力量愛人嗎?縱然對方是男人……」
「我是同性戀。」陸央庭悵然地宣佈主要因由,忡忡別過頭。「我答應過你,賠上我自己的幸福不打緊,我不能連他的也賠上。」「前提是你們之間沒有愛,這個承諾才有意義。」高遠慧有些不悅,她討厭怯懦的陸央庭。「單方面的愛是愛嗎?何況,到目前為止,我自己都理不清我對他的情感究竟是什麼。真的是愛嗎?」她問阿慧,也問自己。「阿輝是個正常的男人,他該追求的是屬於他正常的幸福。我給不起,他也不會想要。」「為什麼給不起?」
陸央庭失笑。「我不像女人,也不會當女人。」
「可以學啊!我可以教你啊!」高遠慧再理所當然不過地回答,陸央庭詫異地看著她。「你變嗦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這是我長久以來的願望。」在她真摯的臉龐裡,陸央庭讀不出一絲虛偽。
「謝謝你,我心領了。」但她只留下道謝與淡淡的煙味,逕自步出亭子。
梳妝台上散落各類化妝品,鏡中人兩眼無神,唇角微微斂起惻然。
「當女人啊!」陸央庭忽然感慨地笑出聲,推開椅子,將自己整個人扔到床上,彈簧床因受力將她彈了起來。她耳朵貼在枕頭上,眼睛盯住床頭櫃的照片。
那是大學時代她與阿輝參加登山活動所拍的照片,在山頂旭日東昇之際。照片裡的他們笑得極為燦爛,充滿了活力與希望,如同冉冉升起的日頭。她霍然興起,坐直身,翻出櫃子抽屜裡所有的相簿。
一本接著一本,她嘴角漾著的笑意愈發濃厚。從嬰兒時代迄今,他們倆從未缺席過,每一個階段,總留存著他們共同的軌跡證明。彷彿時間早已預備妥當,注定他們這生相識、相伴……相知。即便是她這個應該只愛女人的同性戀,也不得不對她命中安排好的青梅竹馬產生悸動。這種感情稱為什麼?愛情?友情?
她其實分辨不出來了,她只知道阿輝隸屬她生命中的一環,缺了此環,她的生命恐怕不復完整。他的存在如同呼吸,自然而然,不會令她特別留意。直到驚覺,才發現已經缺乏不了。為什麼?假如他是女人,一切都好解釋。可他偏偏是個正常不過的男人……難道她是Bi?但為何十年多來她從未察覺?她對男人明明……不該有感覺啊!
「沉浸回憶是很好,但太過入迷可不是好現象。」
臥房門前傳來的聲音令她驀然回首,未開口詢問之前,來者已將來意展示在手中,一串鑰匙相互碰撞,輕脆響著。「我來還備分鑰匙。」高遠慧不經同意地上前,坐於床沿翻著她也有份的回憶。「哇!這張我記得很清楚。」她興奮地叫道,指著一張陸央庭與高遠輝的合照,約五歲左右,兩人全身濕答答地手牽手站立在水池前。「那時你不是掉到我家的池子裡嗎?阿輝他嚇死了,可是他拼了命也要救你上來。瞧,你哭得眼睛通紅,倒是阿輝一滴淚都沒流,緊緊抓著你的手呢!」
陸央庭不以為然地抱著枕頭,鼻頭哼了一聲。
「還敢說!不曉得誰存著看好戲的心態,乘機拍了這張照片?」
「不是我!」高遠慧趕忙撇清。「好像是我大哥幹的好事。」
陸央庭睇她一記,不想求證事實為何,邊收拾起相簿,邊問:「說吧!你專程前來,不可能只為歸還鑰匙?」高遠慧揚眉,黠慧地咧嘴笑著。
「假使我說,我是來幫助你解決你現在內心可能存在的疑惑,你接受嗎?」陸央庭走至櫃前,捧著相本的手一頓,相本恰紛紛散落進抽屜。
她轉頭墜入高遠慧幽邃的黑眸中,第一次,她因注視而感到懂然,她的眼不似曾經那般單純,反而宛若參透她的內心。
「你很閒。」她岔移視線,沒有予以答案。
「也許我需要一點忙碌來麻痺我曾受過的傷,免得痛又再度復甦、擴散。」高遠慧雖然帶著笑靨,陸央庭卻比誰都明白,圍繞在她周圍的苦楚,事實上不曾褪卸。方克偉留給她的傷害,可能超乎她想像之外。
「好吧!你能幫我什麼呢?」她讓步,只希望如此她能減少痛苦。
高遠慧自門後拿出兩個旅行袋,一打開,裡面儘是化妝用品與女裝,連假髮都一應俱全。「這是什麼意思?」她發覺她的答應可能使她身處慘境。
「我要教你當女人啊!」
「拜託……」
「該拜託的人是你!」高遠慧強硬地截道上你應該很想明瞭自己的心才對,身為愛女人的女人,怎麼會愛上男人?或者說,怎麼會對男人有意思?你不想找出原因嗎?」陸央庭被她的氣勢震得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這不像她啊!她所認識的阿慧溫柔賢婉,雖纖細也不至於敏感過頭,可是如今她卻什麼都可以看穿。是她從來就沒有更正認識過她,還是她變遲鈍?
少頃,她才反詰,「這些東西跟找出原因有何關係?」
高遠慧翻翻白眼,沒好氣地拉她至鏡前。
「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你沒有感覺嗎?我們常說,愛上什麼人,就會使自己變成什麼模樣。所以愛上女人的你,讓自己趨於男性化;那麼同理可證,愛上男人的話,該是漸漸富有女性特質的柔媚。」「我有?!」陸央庭抬眼,感到有些好笑。
「那這些是什麼東西!」她隨手拿起梳妝台前的化妝品。「我記得你很少碰這類化學物品。」「我……」她是鬼迷了心竅,糊里糊塗外加不知不覺中買了下來,回神後,才發現兩手提滿各類袋子。如此反常,她也無可奈何。
「當女人有什麼不好?能夠擁有喜愛的人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
「問題是那個人不愛自己。」
「讓他愛上你不就得了。」高遠慧靈巧地眨著雙眼。阿央並沒發覺,她那個寶貝老弟其實也抱著同等心情。這兩個人,唉……陸央庭愣愣地看著鏡中高遠慧的笑顏,毫無抵抗能力任她施起魔法……
第九章
重返公司的第一個週末夜晚,高遠輝被眾人拉去以往熟悉得無以復加的PUB,整夜狂歡。這種夜生活曾經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此除了飲酒歡樂外,憑他出眾的外貌自然可以勾搭上不少飛蛾撲火的女人。所以同事們愛找他一同前來,因為他的容貌是吸引女伴的重要條件。然而,最近他對這類「活動」卻愈來愈興致索然。現在一大堆妖嬈的身材、容顏在他眼前來來去去,他只覺煩躁。不像以前,他總會睜大眼,如野獸捕捉獵物般警敏,仔細把握任何一個可能降臨的機會,然後度過每個滿足的夜晚。他清楚改變自己的因素為何,可惜那卻是他窮盡一生力量也無法抹滅的因素。他不可能強迫同性戀愛上異性。
「遠輝,你今天怎麼搞的?一句話都不吭。」
「對啊!最近你老是這副德行,誰惹到你啦?放著到手的女人不理,不是暴球天物嗎?」身邊的同事開始不滿了。高遠輝「嗯」了一聲,三分酒意在腦裡醞釀,令他不怎麼想睬理他們的抱怨。旁邊不知何時又坐上一名陌生女子,使出他看慣得不能再看慣的招數,在他耳際蠱媚呢語,試圖引起他的注意。難道就沒有一點創意嗎?為什麼這些女人都一樣?
不對,該質疑的是他自己,他以前怎麼能夠忍受如此千篇一律而自以為樂?「喂!你們看,吧檯前那個長髮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