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凌玫玫
「我什麼時候把你當成動物了?你比動物還不如呢!」狠狠的言語諷刺後,陸央庭一派輕鬆走出臥房。
第二章
很多事情是始料未及的;或者說,縱然料到也來不及了。
陸家的歐式庭園裡,眼界所及是滿片的翠綠草皮與各自燦爛成區的花海,隨著地勢起伏,間或松柏挺立,成立遮蔭。當然,少不了人工的假山假水,在其間點綴另一種風格。原本是如此美麗、賞心悅目的休憩兼散心場所,如今卻人山人海,好吧!人山人海的形容恐怕過之,但高、陸兩家的親戚加起來起碼超過百人,是不容署疑的事實。傾長的白色餐桌綿延數百公尺,雪白制服的傭人們在其中穿梭來往。
一對新人坐於中央,彷彿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臉色陰沉的可怕。親戚家人的談論宛如聒噪的烏鴉在他們頭頂上盤旋,死都不肯離去。「我就說嘛!阿央遲早會成為我高家媳婦的。」高父表情似乎因為笑得太久而顯得有點扭曲,可見他由衷的開心。「我盼這天不曉得盼了多久。」「可不?我這個女兒終於肯落地生根,我總算了了一件心事。其實對象是阿輝,我早料到了,他們兩人從小就玩在一塊,結成夫妻是理所當然。」陸父因心上石頭落了地,高興程度不在高父之下。「你們家阿央嫁到我們高家,我絕對不會虧待她,我會待她如自家女兒。」「謝謝你,高老哥。我們阿央可是我們兩夫妻盼了好久才得來的女兒,我相信你會好好待她的。」「當然,我不好好疼她,還疼誰?」
「其實你們阿輝也是一表人才,阿央沒嫁錯人。」
「你太抬舉他了,他根本鎮日無所事事,干個小報社的攝影師,能有什麼前途?」「我們阿央不也是……」
兩人繼續著言之無物攙雜批鬥兒女的對話,若非四面射來複雜情緒的目光,對面的新人幾乎會睡著。「我不是告訴你別讓兩個老傢伙同時知道嗎?」陸央庭咬牙切齒地在餐桌下踹了高遠輝一腳。「我沒說啊……」高遠輝苦著臉,繼而不怎麼有把握地摸著頭。「我……我好像先告訴了小妹。」「豬頭啊你!高遠恩是出了名的廣播電台,你竟然將消息洩漏給她,你存心讓我們走頭無路是不是?」陸央庭壓抑滿腔怒火,盡可能低聲。「我怎麼知道?」高遠輝委屈地囁嚅道。上見然兩家會聯合起來發佈消息,連一些莫名其妙的親戚朋友都出現了……」他聲音愈來愈小,顯然對自己的莽撞感到十分懊悔。「現在每個人都當我們成定局,準備結婚了!這下子我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陸央庭氣不過,手肘使勁頂了高遠輝一記,他痛的想出聲,卻怕突兀,忙掩口。「放心,我會比你先死的,你沒看到你大哥、二哥兩道殺光,直逼我而來嗎?」「哪有?我從未看過他們笑得這麼和藹。」陸央庭挪定視線,朝陸家兩兄弟微笑,他們也露出極度溫煦的笑容。
「你沒聽過笑裡藏刀嗎……」
語未罷,嬌媚的女聲自新人背後傳來,高遠輝霎時豎起全身寒毛。
「唷——輝哥,原來陸小姐是你的女朋友,真是出人意表。」方克敏手裡一杯紅酒,搭配全套惹火的鮮紅服裝,微露酥胸,超短的迷你裙甚至還開岔,姣好的面容加上化妝品的適度調配,沒有男人看見如此尤物會不動心的。可惜,高遠輝偏偏對她感冒。
方克敏刻意以身體為誘,上身緩緩靠近高遠輝,只見他神色愈來愈蒼白,餐桌下的腳拚命暗示陸央庭救她,但她故意隔岸觀火,忍住滿腹的笑意。幸好有看不過去的正義之士開口了。「小敏,你不去陪你的朋友嗎?冷落人家可不好。」坐在斜對面的方克偉斯文說道,語氣卻蘊含命令的意味。「有什麼關係嘛!是他們愛跟,又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方克敏嘟嘍著。「今天主角是輝哥,我怎麼可以不來打聲招呼?」「是啊!」原本埋頭解決眼前食物、不發一言的高速慧抬起頭,面容掛著漠然,口吻也是標準的冷淡。「小敏不過來打個招呼而已,相信不會對這對新人造成任何困擾。」她徐徐瞥了陸央庭一眼,接著繼續埋頭苦吃。陸央庭明白這一眼代表的意義。
「果然是大嫂明理,大哥,如果你有大嫂一半的好該有多好。」方克敏扮了個鬼臉。方克偉翻翻白眼,向高遠慧咬咬耳朵,後者冷漠的臉龐有了變化,嘴角展開了弧度。陸央庭對這幕視若無睹,不理睬心頭的難受。
「對了,陸小姐,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方克敏將矛頭轉移到陸央庭身上,高遠輝喘下一口氣。「開始什麼?」陸央庭順口反詰。
「交往啊!你們總不可能打一出生就彼此看對眼吧!什麼動機促使你愛上輝哥?」方克敏特意高聲問道,眾人頓時停止所有的七嘴八舌,目光全落在新人上。方克敏一開始就不相信高遠輝與陸央庭的愛情,比起陸央庭,她的條件不知好上幾倍。單從外表論,她魔鬼身材、天使面孔叫多少男人拜倒裙下,雖然陸央庭也頗有幾分姿色,但是一擺在她旁邊,不過是片綠葉罷了。她就不相信輝哥會捨她就陸央庭,輝哥一定被她抓到什麼把柄,才不得不屈就於她。她非得救輝哥脫離苦海。
陸央庭清揚的雙眼左右梭巡了眾人期盼的表情,也明瞭方克敏打的主意。可憐的阿輝,無怪乎他視她如洪水猛獸,這個女人基本上沒有什麼大腦可言。陸央庭輕敵朱唇,搬出在話劇社學得的功夫,臉容自動添上夢幻的光彩,雙手合掌置於下巴下,黑眸閃閃發亮,再加上寫作社的文辭錘煉,唬得眾人一愣一愣的。「每天身邊經過無數人,但是心底牽掛的、在乎的、懸著的,只有一人。這種感情就如滾雪球,愈來愈大、愈來愈無法控制,直到它擊碎心房,才明白,原來這就叫作愛情。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已經不記得了,但那種感覺像天秤兩端,一端盛放重物,另一端卻是薄薄一張紙,每日放上一張,慢慢地,份量愈來愈多,天秤漸漸平衡,甚至壓過重物。我對阿輝的感情就是如此堆積而來的。」眾人莫不瞠目結舌,眼眸閃爍著羨慕。
高遠輝更是甘拜下風,佩服之至。竟然能將莫須有的事,講得如夢似幻,令人分不清真實與否,這種能力惟有阿央才使的出。方克敏不服氣地磨著牙,腦裡繼續盤算下一步。「話雖如此,可是你和輝哥怎麼看也不像一對情侶。既沒有什麼親暱動作,大家看看,連彼此的位子都分得這麼開。說你們是男女朋友,難以使人信服吧?」她黑眸勾著陸央庭,得意地笑道。陸央庭面露無謂的微笑,不疾不徐地回答:台情有許多種表現方式,端看當事者如何選擇。有人可以整日黏在一起不賺煩、有人需要每天情話……各種方式都存在。但是我與阿輝有我們自己的一套相處模式,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知道彼此之間擁有的不會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細水長流、值得珍藏永遠的情感,所以外在的表達並不重要,只要我們內心都把對方擺在第一位就夠了。況且,在眾人面前表現親暱,恐怕不符合我們倆的性格吧!這種事應該關起房們比較適合,你說是不是,阿輝?」高遠輝張大嘴巴,木然地直點頭,心裡對陸央庭的佩服更加升了好幾級。「是嗎?我倒覺得……」方克敏依舊不死心。
「小敏!」方克偉板起了臉孔。「阿輝和陸小姐的關係輪不到你來質疑,快回你的位子,別給人家添麻煩。」「哥!」方克敏不情不願地扭捏著身子,如同一條任性的紅蛇。
「沒關係,克偉。」高父出言道。「小敏問的正是我們也想問的問題。」「是啊!是啊!」陸父附和道。「阿央和阿輝兩人從小感情就好的很,我本來還陷他們存心相偕來晃點咱們,現在聽到阿央這些發自內心的真誠話,心頭不知踏實了多少。」「我也是啊!既然他們感情這麼堅定穩固,我看等會兒用完餐,我們就選個黃道吉日訂婚,不,直接結婚算了。」高父興致勃勃提議。「好啊!」陸父馬上贊同。
陸央庭差點被剛入食道的食物噎到,高遠輝則險些跌下椅子。他們試著向二老反駁,但二老只顧他們興奮的計劃,壓根兒不理會耳畔外來雜七雜八的聲音。
陸央庭幾乎像逃難似的躲到陸家二樓陸父的專屬書房。
她氣喘吁吁,慶幸出自己總算擺脫了高家那群豺狼野豹。
餐會一結束,高家的親戚朋友如潮水般向她湧來,一個接著一個,不停地詢問。要生辰八字的、探求健康狀況的、明瞭目前職業的……等,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是竟然有人問一些連白癡都不屑答的問題,她多久上一次美容院?保養品喜歡哪個牌子?興趣為何?星座、血型……媽的!又不是聯誼擇偶,干他們底事?淨問些蠢事。她這邊是如此的慘況,阿輝那面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真是奇怪,不同的家族結構,為什麼同樣存在著一批無聊人士?不過,比此更麻煩的是——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