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李葳
他一滾身子,重新站定,迅速地打落燭光,低聲喝道:「來者何人?」
「交出我們的人,關宇朝,否則下一把飛刀就不會讓你躲過!」冷顫的語氣,隨著三道黑影翻窗進入。
「你們的人?」
他的疑問還沒有獲得回答,床上的人兒卻被這番騷動所驚醒,炎華揉著雙眼坐起身。「怎麼了?你在跟誰說話?」
「炎華,你沒事吧!」溫柔的男音問道。
炎華眨眨眼,好熟的聲音,這莫非是……她看著三名不速之客以難以置信的語調,有點恐懼又有點喜悅地問道:「四……四郎哥,是你嗎?」
「還有你師父和黑蝴蝶呢。我們來救你了。」四郎高興地回道。
黑蝴蝶持刀指向關宇朝的胸口。「我們馬上就殺了這王爺,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救你出去的。」
炎華詫異地起身。「慢著,不要殺他。」
「嗯?」黑蝴蝶疑惑地抬抬眉。「你在說什麼,炎華?」
她緩緩地走到關宇朝的身邊,以自己的身子擋在他面前說:「請你們不要殺他,拜託。師父,徒兒不肖,請你答應我,不要殺他,好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移動身形來到黑蝴蝶身邊,按住她的刀。「看來,我們得好好談談了,炎華。這段日子,恐怕你有很多事得交代一下。」
炎華點點頭,看向關宇朝。「可以嗎?先讓我和師父談談。」
他把雙手放在她肩上,無言地給予她支持。
她與關宇朝的命運,從這一刻起有了生死與共的轉變。
第九章
燭光搖晃的屋子裡瀰漫著沉重。
只剩下師徒兩人的對談,從炎華說完了這段日子自己與關宇朝如何由敵對走到今日的相互瞭解,始終保持緘默傾聽的秀氣男子,到最後仍是不發一言地坐著。炎華試著從「師父」臉上讀出任何他的想法,但還是失敗了。
從自己被師父所救至今也有十年的歲月,但歲月顯然還忘了他,那張始終俊美年輕的容貌,幾乎想讓人問一聲他倒底是神仙還是人的脫俗氣質,也一直是炎華心中秘密愛慕的對象。淡淡的憧憬,超出救命恩人的情分,亦遠非師徒關係簡單能註解的愛意,當自己心中明白這份愛沒有機會成長的同時,她便相當認命地失戀放棄,不顧為師父製造困擾。
直到關宇朝出現,炎華才真正看清自己心中對師父的「單相思」有著多麼不成熟的一面。她與其說「愛」著師父,不如說那是接近早已失去的父兄愛與師徒情,外加他一直是週遭所有人注目的出色男子,一種因為嚮往而非激烈愛情所誕生的錯覺。
她現在已經可以坦然地凝視著師父,而不會再對他有著錯誤的戀慕。真正愛上一個人是不會輕易就放棄的,那怕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為這份愛努力,讓她瞭解自己內心藏有多麼強烈的愛,自覺自己心中對愛與被愛的渴求,而點醒她讓她睜眼的男人是關宇朝。
現在,她要為了「保護」她的男人而努力。
「你變了,華兒。」師父淡淡的以她的小名喚道。「才幾日不見,你變了。那個男人讓你改變的嗎?」
「你這樣問,我該怎麼說呢?師父。」炎華雙頰飄染兩朵紅雲,窘困地移開眼睛。
他嚴肅的表情放柔了一點。「你明白自己身份與處境嗎?對方可是位王爺,是你最痛恨的王公貴族,同時還曾經是你的敵人,你要繼續留在他身邊,可曾想過未來該如何?」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千百次。「我不知道,師父,我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卻又不能否認我不想離開,我真的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了。」
「聽來,似乎還有其他原因讓你猶疑,不妨告訴師父,或可助你拿個主意。」
炎華簡單地告訴他此刻關宇朝進退維谷的困境,以及自己成為連累他的主因,皇帝的壓力、關宇朝的立場,加上她在這樁陰謀中扮演的角色。
他聽完後,以一抹諒解的微笑說:「他拒絕把你交出給他們這點,為師似乎該向他道聲謝。這不僅是你,也是攸關咱們『影蝶門』的存亡。我多少有些些明白你方才保護他的原因。」
「師父,徒兒該如何是好呢?我能厚顏的留下,明知自己會給遼南帶來災難,還無視這風風雨雨任性地留在他身邊嗎?我辦不到呀。」即使現在顫抖的聲音中,都隨時會有崩潰哭泣的危險,但她仍舊強忍著淚水說道。
「那就跟我回『影蝶門』吧,你身上並沒有繩子綁著,你是自由的不是嗎?」
翡翠眸子因淚水而更顯剔透,彷彿春天沾露的草原,應該生氣蓬勃的眼底,卻有著無比的悲傷。她靜靜地任由淚水奪眶而出,不發一語。
他抬起手為她拭淚。「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就不要流淚,要戰鬥。」
她微微地皺起眉,臉上明寫著問號。
「我好像總是在安慰你別哭呢。還記得當初撿到你的時候,哭喊著不願失去家族,哭喊著一個人的孤獨寂寞。還記得當時我說了什麼嗎?華兒。」
她想了想,頷首回答。
「你是不是終於找到自己活著的理由,想做的事了?」
她更肯定地用力點頭。
「我不僅教給你殺人的技巧而已,華兒,這世上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想保護的人,需要護身的功夫、戰鬥的技巧與防禦的強韌精神。你擁有這種能力,所以可以不必哭泣,為自己而戰吧!」
「可是,要怎麼……」
他以一指止住她疑惑的唇。「先確定你真的要戰鬥嗎?」
戰鬥,為了自己,為了愛,為了保護自己心裡重要的人。她止住了淚,堅定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師父。」
「先把其他人叫進來吧,包括你的王爺。」他拍拍她的肩說:「擬定作戰計劃,並不是只有我們能做到的。首先,你的王爺心中怎麼想的,我也要聽一聽。我可不會隨便把寶貝的徒弟,交給一個不值得信賴的人。」
她破涕而笑,因為師父平日冷肅的臉上,竟能有「調侃」的表情。
關宇朝默默的打量著被炎華尊稱一聲「師父」的男人。以他見識過大風大浪的眼力,輕易地看穿對方那不動聲色的表情底下,也同樣在衡量他。耳中聽著炎華的介紹,心中卻對這名男子在炎華心中佔據多少份量,感到懷疑與幾分不快。
炎華已是我的人,你這半途冒出的程咬金,休想再把她奪回去。關宇朝不覺地用眼神如此說著。
你若對自己毫無自信,那炎華我就隨時帶得回去。對方也毫不示弱地回視。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再對看下去,這裡都要冒出火花了。」出來打圓場的是炎華口中的「四郎哥」。依他看是位過度脂粉味的男子,雖然是男人卻生著一張媲美妲己、西施的麗容,讓人不禁感歎他生錯了性別。
「我知道你們這種棋逢對手想要互別苗頭的心態,不過我們這會兒不是敵人,而是為了炎華想要解決目前遼南王府的困境,不是嗎?所以,王爺請你先放下那好鬥的眼神,還有義弟也不許再用挑釁的態度對待人家。」四郎委婉地說。
關宇朝淺淺一笑。「在下並非好鬥,只是有些手癢。」接著看向那始終不發一語的男人說:「另日若兄台有閒暇時,不妨再來拜訪,我很樂意與你切磋切磋武藝,不論輸贏純粹比劃而已。」
「我出手向來不兒戲,敵存我亡,我生彼死,幹的是殺手以命賭注的行業,恐怕是不能陪王爺打發時間了。」他也同樣以一笑回答。
關宇朝揚起一眉。「好冷酷的原則,想必葬命在兄台手下的人命不計其數□
NB462□。」
「客氣,王爺戰功輝煌,斬敵無數,豈是我們一介小民能及。」他淡言。
「夠了。兩位都是頂天立地的出色男兒,一位傲氣霸天,一位孤高冷絕,你們沒有需要對立的理由,我們也不是來找碴的……呃,一開始的確是為了救炎華而來,不過現在已經沒這必要,咱們也別廢話,快快進入主題吧。」四郎快刀斬亂麻地切斷兩人的你來我往,說:「炎華,你先說說自己的想法。」
一下子被點名,心兒猛的一跳,她左邊是關宇朝右邊是師父,所謂兩面難做人,早已是坐立不安,她不禁有些怨懟地望著四郎。
「瞪我也沒用呀!」暗地搖搖頭,四郎沒有發出聲音,以嘴型說著:「再不想想辦法,這裡會先血流遍地。」
「你可以大方地說出來,四郎。我們也都看見了。」冷冷地告訴義兄,師父和緩了神色說:「我不會和王爺打起來的,沒賺頭的生意我不會做。」
他從眼角看到王爺不悅地壓低了半邊眉,還注意到炎華侷促不安地絞著手,白蝴蝶雖然安靜地站在角落,但臉上表情也不免有點意外。這也怪不得她,畢竟自己鮮少使用如此明明白白的態度,對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