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李馨
不發一言,撫著自己被揍的下巴,顯貴快步離開,而水仙則為難地遞給詠君一個眼神,也隨之離去。
詠君心疼地注視他僵直的身軀,方要跨近,他就像發瘋似地狂吼起來。
「啊——」達官理智盡失地掃開桌上所有東西,又掀了桌子,砸掉木椅,凡是他身邊的物品無一倖免,「滾!全給我滾,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我是毒販,是下賤沒人格的毒販,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信任我!」
詠君一反先前的疏遠冷漠,不僅走近暴怒中的他,並出他意料地張臂抱住他,「達官,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短短一句堅逾鐵石的話,平息了他所有的怒火;佳人在懷,對他存著連至親都沒有的信任——而他所冀盼的擁抱,竟是發生在眼下局勢。莫名地,他陡然感傷,一股悲哀突兀地自心頭湧來。
「他是我弟弟啊!為什麼不相信我?連爸媽也說那種話——」一想起弟弟只聽一面之詞而妄加定論,他就心痛得無以復加。「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誤會我?」
詠君流淚了。為什麼這世界對他如此不公?前世是三眼六指的外貌,今生是親人的反叛,難道命運仇視他嗎?為什麼連著兩世都沒有善待他?
「詠君,告訴我事情為什麼會變得這樣?」
這是他嗎?是高傲又自信的他嗎?詠君的眼淚又辣又燙地烙在頰旁,他的聲音聽來好淒涼呀!她怎能見他難過?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救他離開這裡!
仰頭,映入眼簾的是他赤裸裸的脆弱,她萬般不捨地捧著他的臉,自動送上紅唇。
達官呆了,下意識地回吻她,這個吻來得這麼激狂,似是揉進了他倆所有的掙扎一般熱辣又痛楚。
「不!」
他的咆哮響起,詠君被粗魯推開。
「你這是同情還是施捨?!」達官尖銳地問:「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為什麼不離開?你走,你走啊!」我不要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她端視著有如負傷野獸般的他,平靜而無懈可擊的外表沒有一絲跡象,令人無法臆測她在想什麼。
轉身,她從容而高貴地離開偵訊室,留下一地狼藉。達官埋入自己雙掌中,任哀傷侵噬他;記憶,不受控制地湧來,一波又一波。
「扣雲……」
***
「出了什麼事?我回飯店想找你出來和我們一塊午餐,他們卻說你到警察局來了。」
詠君見到柏佑不無意外,但卻教心頭要事給壓下,腦海猶重演著方纔的一景一幕,翻絞著她的知覺。
「怎麼了?你還好吧?聽說在飯店裡搜出毒品,這事我來處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
「柏佑!」她截去他的話,只是輕問:「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你都會站在我這邊是不是?」
林柏佑一頓,思忖了下才開口,「就算要我犯法我也絕對幫到底。」
耳聞他的承諾,詠君除了釋然之外更有意外,「好,我要結婚,你能當我的證人嗎?」
「結婚」二字石破天驚地震住他,卻沒讓他身後的紀倩暫頓思緒。
「我要馬上結婚,就在這裡,和鍾達官。」
「他對你很重要嗎?」
詠君這才注意到發問的女子,嬌小的她被柏佑高大的身形護住,難怪之前一直沒注意到。「你是……」
「紀倩。」她也不浪費時間自我介紹,重複問題,「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和他結婚嗎?」
詠君讓她毫不掩飾的直率給愣了思維,紀倩仿似要看穿她的眸,大膽而無畏地研究她每絲表情的意義。
「你為什麼想知道?」她也問,沒有被冒犯的火氣,有的只是對她那股勇氣的欣賞;除了水仙之外,沒有一個女人能不帶欽羨嫉妒直視她,她卻辦到了。
「因為一場婚禮最少需要兩個證人,如果你能說服我,就能替你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準備婚禮。」
詠君深吸一口氣,她說得沒錯,她必須爭取時間辦妥婚禮,然後帶他離開這裡,再拖下去,等他父母一到不知又要傷他多重了!這女子——令她印象深刻。
短促地,她只道出這麼句,「我要保護他。」
紀倩直勾勾盯著她,她知道此時的她散發著怎樣的美麗光輝嗎?那天崩地裂的決心就是愛吧?!她的愛總是如此強烈,生死相隨禍福與共,愛得轟烈,也癡得絕決。
「依民法規定,只要有兩個以上的見證人並請客公開,就算結婚。」紀倩拔下指上的訂婚戒塞進她手裡,「這可以充當婚戒,證書和印章要弄到並不難,問題是新郎沒有意見嗎?」
「在警局舉辦的婚禮我相信會教他想忘也忘不了。」詠君不予正面答覆,朝她嫣然一笑,由衷而言,「謝謝。」
紀倩和柏佑都有剎那的暈眩,被她蘊含的光彩照得瞇眼,這麼個果決的女人,連個性行事都不願與眾相同,他們也算是弄拙成巧吧?
「結婚證書和印章就由我來張羅吧!」回過神來的柏佑沒有多問,更沒有逗留,遺下一縷難以言喻的心情迅捷而去。
紀倩將他的矛盾看在眼裡,只是喟歎,「黎小姐,你知道嗎?柏佑他對你不止是友情……」
「你在對我說話嗎?」詠君耳貼著話筒,未得到答案又傾神於電話中。「喂!我要訂披薩飲料,請你送到警局來,唉!整個警局的人要吃的……」
紀倩悄悄走到偵訊室,自沒關妥的門縫看見了他,那讓她掛念了兩輩子的男人,柏佑總以為她愛他,因為她對他的思念甚至超越了對他這未婚夫的感覺。其實她也無法解釋這份感情,愧疚就像影子般,不但日夜跟隨她,更主宰了她,從來不敢奢想它是否有卸下的一日,但這不是愛,她知道,因為她愛的是她的未婚夫。
而他,也是混淆了自己的感情;她一直沒告訴他裴玨儀之所以早死是因為嫉妒石巖軍對師妹的追念,他對今生的秦扣雲還是有眷戀的,因為那美得不真實的人兒一直是他自己沒發覺的夢想。
歎息,人的情感好複雜,偏偏他們傻,又讓複雜的感情交纏糾葛,分也分不清。
裡面的他,落魄而疲倦,感情真是世上最易教人心力交瘁的東西,他們任何一個都不例外。前生的情、怨、債、戀,能在這世圓滿交代嗎?
***
在游泳池內盡情伸展肢體的她,恁般嬌艷動人,那不期然流洩的柔弱隱藏在冷漠的偽裝,教他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步入游泳池。
伊人含憤,惱他打擾了他,不由分說便潑了他一身水,不僅潑出了他們的情緣,更潑出了他的記憶。他從不信什麼前世今生的事,卻在遇見她之後夜夜翻來覆去與她夢境相隨,本來他想抗拒,想斷絕這份熾烈的牽繫,但怎麼也抹不去她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是否想起那段夭折的情愫,也不知對她的熾念是出於自身意志或前世記憶使然,他只想再見到她,好好看她,好好愛她,好好珍惜她,他不想死抱著前世的一切。因為那已經過去了,已經成灰化土再世追不回,他希望把握住的是今生,他來就是要告訴她,不管那令他倆無力忽視的悸動畫面是何,他都不在乎,他愛她,想娶她,可是她卻畏懼他!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令她逃避退怯的究竟是什麼?是那位林柏佑嗎?不可能,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況且他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感情一如前世那般沸騰,是什麼橫梗在他們之間?
倦累已極地笑,縱使現仍身陷困境,他滿腦子還是只有她,他該想的是爸媽到場的情況,是如何洗刷冤枉,是重拾自信,不是在這苦鑽前世今生!
抬頭吁了口氣,瞥見門口的她,心臟不聽使喚地加速,她總是美得這麼讓他癡迷,這份感情吶!唉……詠君盡力無視心頭的抽搐,他別過頭不肯正眼瞧她,令她一身神采黯淡了幾分,雖然這是場新郎不知情的婚禮,但她卻拋不去新嫁娘該有的期盼與喜悅,畢竟愛他啊!
嚥下歎息,她的臉上只有漠不在意的表情,將手中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稍事整理凌亂不堪的偵訊室,她開瓶倒了杯酒給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喝吧!」
達官仍然沒有看她,手一撈便將烈酒下肚。
詠君就用那杯子自己也喝了酒,才用平板的嗓音問:「想離開這裡嗎?」
離開這裡?達官乾笑一聲,「我現在是嫌疑犯,能到哪去?」
「我帶你走。」她終於成功地引起丈夫的注目,突然間她很想放聲狂笑,一輩子不屑男人驚艷目光的黎詠君居然求不到丈夫的注視。
「只要你點頭,我就帶你到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你的地方。」
設非她的語色淒清,眼神木然,他會為她這句話而欣喜若狂。
拿起酒瓶朝胃灌了兩口,他方又啟齒,「帶我走?!他們肯放人?我不是已經成為嫌疑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