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秋顏
「謝謝你,謝謝你答應替我保守秘密。」他立刻鬆了一口氣,正待說什麼,只見如意捧著一束鬱金香出來了。
「喏。」她將花束遞給秉忱,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謝謝。」秉忱接過花束,馬上又遞給欣欣。「王小姐,請你收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欣欣微微一笑,坦然收下他的花束。「謝謝。」
「哦,原來你是要送欣欣呀,早說嘛,讓我猜了老半天。」如意釋懷的笑了。其實她也該送欣欣一大束鮮花,聊表謝意,若不是欣欣,她也無法遇見秉忱。
欣欣既收下秉忱的花束,只得盡速離開,解除他的壓迫感。她識相的說:「我老公等著我弄東西給他吃呢。他晚上去應酬,喝了一大堆酒,回來全吐了,直嚷著肚子餓,要我煮東西給他吃。對不起,我上樓去了。」她跟他們道聲再見,便上樓去了。
欣欣一走,秉忱像拆除了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鬆了一大口氣。他信得過欣欣,她既已對他承諾下來,絕對會為他保密。她是商場上的一介女強人,對自己答應過的事,不會出爾反爾。她是個相當看得起自己的人,懂得如何去約束自己,信守諾言。這也是秉忱信得過她的原因。
「你進去吧,外面風大。」他體貼的對如意說。
「好,你開車要小心,再見。」她叮囑一句。
「嗯,再見。」他打開車門上車。「你快進去!」
她仍站在原地揮手。
他怕她著涼,很快的發動汽車離去。他知道當他離去之後,她才會進屋裡去。
如意目送他的車漸去漸遠,且至消失在街燈下,才返回屋內。
※※※
秉忱的好日子沒過多久,葉明珠就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電話宣召他去晉見。
他也在等這一天,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飛車去她家。攤牌的時間到了,他要和明珠徹底解決延若不決的婚約,好對如意有個明確的交代。
十二月中旬的黃昏時分,山上的氣溫偏低,秉忱將車停進車庫,從那條通往主屋的鵝卵石小徑,走進寬敞的門廳。他是葉府的嬌客,向來通行無阻,此次也毫無例外,他穿過門廳,走進客廳。小翠在那兒等著他。
「史先生,小姐請你到她的房間去。」她甜甜的笑著說。
「好,謝謝,我知道了。」他走上通往樓上的樓梯,慢條斯理的拾級而上。他面上看似平靜,其實心裡緊張得不得了。葉明珠的反應一定很激烈,他若向她表明想悔婚,無異是引爆一顆炸彈!那種殺傷力之強大,是可想而知的。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一路上他早在腹中盤算著如何向明珠攤牌,他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練習,務期能獲得她的首肯,讓他們往日的一段情付諸流水,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他走到她房間門口,輕輕叩了三下。
「秉忱嗎?進來。」是明珠嬌嫩的聲音。以前曾令他著迷的聲音,如今對他已毫無吸引力。
他推門進去。看見她正坐在靠近陽台的落地窗前,白紗窗拉得開開的,遠處的夕陽餘暉盡收眼底。
「秉忱,過來。」她拍拍身旁的沙發。
他過去坐下,一邊禮貌性的詢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她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時差令我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真難受!」
「忍耐幾天,就調整過來了。」他說。
「秉忱,」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神態慵懶,瞇著一雙杏眼,好似一隻撒嬌的波斯貓。「我到倫敦去了二十多天,你想我不?」
他考慮了一會兒,竟不知如何作答。說實話,他寧可她一去就是三年五載,無形的解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如果說他希望她回來,也不過是想趁早將他們之間的問題做個了斷。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來向她攤牌的。
「咳。」他輕輕咳了一聲,清掃一下嗓門,才說道:「明珠,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下……」他竟有些怯場,一時之間接不下去。
她笑得極甜:「好啊,你說。」她還以為遠奔倫敦之計奏效,他緊張了,立刻來和她商量訂婚的日期。
「我……我覺得……」他真沒用,支支吾吾的,還算男子漢大丈夫嗎?他在心中暗罵自己。
「你覺得怎樣?」她沉醉於他屈服在她裙下的滿足感,心情是愉悅的。她想只要秉忱再開口求婚,她就不再刁難他。她丟下他一人獨自跑到倫敦去二十多天,他一定過得慘兮兮的,就算是處罰過了。
「明珠,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的個性合不來……」唉,他為什麼這麼沒用!拖拖拉拉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為什麼不乾脆說一句:我們兩個人吹了!多簡單明快呀!
她為之一震,背脊坐直了瞪著他。這可不是她所期待的話呀!她沒好聲氣的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珠,我的意思是把兩個個性不合的人綁在一起,是一件悲劇!」他這麼說。其中的含意讓她自己去推敲。
她果然馬上翻臉,她不是一個會壓抑自己內心感受的人,心中存不下半句話。她怒不可抑的說:「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訂婚了?」
「沒錯。在悲劇沒發生以前,做補救還來得及!」他說得斬釘截鐵。把話說出來之後,就簡單多了。
「悲劇!你居然說和我結婚是悲劇!你……史秉忱!你這一個混蛋!」她氣瘋了,顧不得她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嫁給我是悲劇!對你而言是個悲劇。」
「你這麼說來說去的有什麼兩樣!」她氣急敗壞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可沒有這等好風度,心平氣和的與他並肩而坐。「你滾!你給我滾出去!你不和我結婚,是你的損失,而我可無所謂!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你滾!」
秉忱這下子才放下心來。他的目的已達成,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亦毫無怨言。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立時起身告辭:「明珠,既然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那我告辭了。再見!」
她這時更感到挫敗,自尊心遭到嚴重的打擊!他居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好似擺脫了一個討厭鬼!她……她葉明珠曾幾何時遭人如此糟蹋過!她氣得暴跳如雷:「你給我滾——」
秉忱識相的退出房間。他反手掩上房門不到幾秒鐘,門板忽受到一個重擊,然後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唉!她的房間又要重新裝修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下樓去。
離開葉家後,他的心情暢快無比。他對如意總算有個交代了。
他一路上不住的吹著口哨,晚上一定要帶著如意去大肆慶祝一番。
※※※
秉忱心滿意足的和如意一起共進傳統的法國菜。
這一家專賣法國菜的餐廳,開幕至今已有二十年了,能持續到今日,可見店主的經營方針是正確的,他嚴謹的堅持著「傳統」法國式風格。
不僅菜式遵守傳統的法式料理,連餐廳的佈置也散發著法國式的慵懶與優雅。白色深垂的蕾絲窗簾,黑壓壓的一架大鋼琴,和一座有扶手的迴旋梯,相當富有羅曼蒂克的氣氛。
如意第一次吃法國菜,不懂得如何點菜。
秉忱理所當然的代勞。他先點了兩份洋蔥湯,又替她要了一份配上黑菌的鵝肝,自己的則是煨了大蒜和起士的蝸牛肉。至於主菜部分,兩人都是法式的菲力牛排。
秉忱吃蝸牛肉時,只見如意一直在瞪著他看。他笑著問:「是不是想試試看是什麼味道?」
她瞪著他盤子裡肥肥圓圓的白色蝸牛肉,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品嚐一口。她看過背著殼爬行的蝸牛,從沒見過赤裸裸的蝸牛屍體……她感到一陣噁心,連忙搖了搖頭。
他微微一笑,沒有再邀她嘗試蝸牛肉的風味。
她吃著自己的鵝肝,美味極了。還好他替她點的不是蝸牛!她實在鼓不起勇氣去吃它。
酒足飯飽之後,他們結完帳離開。
上車之後,秉忱問:「你想去哪裡?跳舞?看電影?」
她想了想,說:「去跳舞。」跳舞的感覺比較好。電影院不僅空氣不好,氣氛亦不佳。
「好,就去跳舞。」他發動汽車。才走了一小段路,車上的行動電話響了。他伸手去接電話,湊在耳朵邊「喂」了一聲。
「秉忱,」史念祖的口氣很不好。「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明珠好不容易從倫敦回來,你一下子又跟她鬧翻了。你現在人在哪裡?我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
他看了如意一眼。「我現在和朋友在一起。你找我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