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秋顏
比方說白展雄從花市批花回來,他們必須先把花浸在用保鮮劑稀釋過的清水之中,待花充分吸收水分之後,再打開外包裝,放在容器裡。很多花還得經過一番修剪與整理,這些工作都是很累人的。
「喂,如意,你真的不陪我去看『緊急追緝令』啊?」他仍不死心,在「花之屋」苦候。
「我沒時間。」她仍是老話一句。她取出抑菌劑,對上適量的清水,再把鮮花插入。這麼做可以延長鮮花的壽命,不會很快就枯萎下來。
「好吧,你既然不喜歡看電影,那麼晚上我請你到夜市那家『上好』吃鐵板燒,好不好?」他改弦易轍,不再堅決去看電影了。
「晚上我要做飯給爸爸他們吃,哪有空?」
「唉,那我們晚一點去,算吃消夜可不可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再說吧,我問如瑋和如玉要不要吃鐵板燒。放心,如果我們去吃的話,大家各付各的。」
「噯,算這麼清楚幹嘛,我請客!雖然我剛退伍,還沒找到工作,不過一客鐵板燒也才一百二十塊,小意思,我請得起。」
「幹嘛讓你請?沒意思。」她兀自忙著。這一會兒又把鬱金香搬下來了。
電話響了。八成又有生意上門了。
她丟下剪刀去接電話。
「好,十二朵玫瑰,配上滿天星,我知道了。地址是台北市八德路……」她用筆記下地址和資料。「好,我們立刻送去,謝謝。有需要歡迎再打電話來。」
她馬上去把客人訂的花弄好,並用透明的包裝紙包得漂漂亮亮的,再用一條粉紅色的緞帶,結了一朵很美的花樣。她在一張小卡片上寫著一小段祝詞,並署上送花者的姓名。
「爸——」她到後面去叫父親。
※※※
白展雄跨上機車,趕著把花送去八德路。一般送少量的花,他寧願騎機車比較方便。
旁邊停著一輛很高級的進口車。他不免多看了兩眼,駕駛座上有人,他不好意思去驅趕。可是店門口停了一輛大車,實在不好。他自己的貨車若不是找不到停車位,很少停在店門口的。唉,他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希望那輛車不會停太久。做生意的人,盡量少惹事,能忍即忍。
他再看了汽車上的人一眼,發動機車。「呼嚕呼嚕」的,送花去了。
那個騎機車去送花的人,一定是如意的爸爸。把車停在「花之屋」店門前的人是秉忱。他已經來了十幾分鐘了,透過落地玻璃窗門,他可以看到「花之屋」裡面的情景。在店裡和如意糾纏不休的男孩子究竟是誰?絕不可能是她弟弟。她說她弟弟今年才高二,而這個人年紀看來大多了,絕不像個高中生。這人到底是誰?
秉忱今天下午路過這附近,忍不住兜進來,想看看如意一眼也好。他的車子停的角度剛剛好,從「花之屋」店內看不清楚他的車,他卻能看見店裡的一切。
他本來只打算看看她在幹什麼,然後掉個頭就走。沒想到店內竟然有一個魯男子糾纏著如意,不知意欲何為。他放心不下,不敢立刻把車開走。
他觀察了十來分鐘。看起來那個男孩不像是來買花的,也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不過他很奇怪如意為什麼忽然塞了一朵花給他?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他一陣胡思亂想,越想越煩躁,越想越不安,乾脆打開車門下來,進去查探個究竟。
此時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了。他推門而入:「啊,你來了!」她驚呼一聲,臉上的表情是掩也掩不住的狂喜。「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她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洩漏了自己多日以來的心事。
曾小俠愣愣的杵在那裡,用無禮的目光對秉忱瞄來瞄去的。這又是何方神聖?如意幾時交了個這樣的朋友。西裝革履,看來滿像回事的,可是天知道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多半是花花公子之流的人物。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沒打電話給你。我今天是特地來看你的。」他說。同時也注意到小俠不懷好意的目光,他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這位是……」
「喔,他是我們的鄰居,就住在我們三樓。他姓曾,叫曾小俠。」她轉向小俠介紹道:「這位是史秉忱先生。」
兩個男人沒有誠意的互相問好。
「史先生,你一定覺得我這個名字很奇怪吧?又不是武俠小說,什麼大俠、小俠的。這得怪我爸,他生我的時候,特別愛看古龍的武俠小說,什麼楚留香、陸小鳳……所以他興致一來就把我取名叫小俠!我真冤枉哪!既然可以叫小俠,為什麼不乾脆取名叫大俠?你看,如果別人叫我『大俠』、『大俠』的,聽起來多威風!叫小俠,就差勁了一點,是不是?」小俠又掰起來了。一提起他的名字,他就說上這一大套,內容雖大同小異,他卻樂此不疲。
秉忱聽了不覺莞爾,頓時覺得這個濃眉大眼的粗魯男子,倒也不太討人厭。
由於小俠在場,如意也不好和秉忱說什麼,心裡只盼小俠識趣避開,可惜他卻連走開一步的意思也沒有。
小俠存心夾在他們中間,看看他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秉忱心底自有打算。他低頭看看手錶,快四點了。
「如意,你先去換件外出的衣裳,我幫你看著店。」
她看了他一眼,領會了他的意思,當下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樓上去了。
無奈小俠仍是不走,手中把玩著那朵瑪格麗特,斜眼瞄著秉忱。好小子,膽敢當著本小俠的面,拐帶如意外出,真是豈有此理!還有如意也太不夠意思了,他在這兒求了她半天,希望她陪他一道去看「緊急追緝令」,她大小姐一個勁兒的搖頭說沒時間,現在人家叫她去換件衣服,她就乖乖去換了。真他媽的差別待遇!他曾小俠就差人家那麼多嗎?穿上西裝就「介高尚」了嗎?我呸!
秉忱好整以暇的等著如意,一點也不知道曾小俠在心底狠狠的咒罵他。
很快的,如意換了一套衣服下來。這一回她不到十分鐘就弄好下來了,實在是放心不下小俠那張肆無忌憚的嘴巴,不知會說什麼瘋言瘋語令人下不了台。
「秉忱,我們走吧,提早二十分鐘關門無所謂。」她將抽屜上鎖,等回來時再結帳。
小俠見這陣仗,只得悻悻然的摸著鼻子和他們一起出去。不過他臉皮還沒厚到和如意一起坐上秉忱的車,只是朝他們揮揮手,大聲說道:「拜拜,如意,要快點回來煮晚飯哦!」
如意坐在車內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這個寶貝蛋!
「你和他很熟吧?」秉忱發動汽車,快速的把曾小俠遠遠的撇在後面。
「嗯,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做鄰居到現在。」
「那算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囉。」
「這麼說也可以。」她也不諱言。畢竟只是小時候的玩伴,如此而已。「怎麼今天忽然想來找我?」她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問道。
他沉吟了一下,只得說:「我今天有事經過這附近,順道過來你這兒。」
「噢。」她輕應一聲。原來只是順道,她不免略感失望。
他不再開口,專注的開車。他已經違反了自己訂下的規則,其實不該在這時候和如意再見面。若不是親眼目睹曾小俠苦苦糾纏如意,他是絕不會現身的。他為什麼會毅然打破自己的規則呢?他擔心什麼?害怕小俠會奪走如意嗎?那個濃眉大眼的傻小子,正是時下年輕人口中的帥哥,酷MAN!多多少少造成他心理上的壓力。
如意見他沉默不語,也只好把嘴巴閉上。她不太能夠瞭解秉忱。她對他的一切,知道的並不多。但愛上一個人時,常常是盲目的。愛有時是毋需明瞭太多的,它想來的時候就來了,像海上高高的浪頭,一下子就席捲人心!
他一時也不知該去哪裡,原本就沒計畫帶她出來。但既然帶她出來了,總得找個好地方才行。
「你和我在外面吃飯行嗎?」他終於開口了。
「當然可以。」她趕緊回答。都是那個見鬼的曾小俠!居然在大馬路上嚷著叫她回家煮晚飯,別人聽了會做何感想嘛!
「那天晚上你那麼晚才回去,家裡有沒有說什麼?」他又問,想知道她家人有什麼反應。
「我出門都會帶鑰匙。在我家只要有一個人還沒回來,就不會把門反鎖起來,因此不管我多晚回家,也不會吵到他們。」
「我是說……你父親有沒有問你跟誰出去?」
她輕輕的搖頭。「那天晚上我爸爸到朋友家喝了點酒,所以睡得很熟,他根本不知道我幾點回家。」她怕他誤會父親沉迷於杯中物,於是稍加解釋:「自從我母親去世後,他的生活一直很寂寞,親友們特意關照他,常常會請他去喝點小酒、泡泡茶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