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夕霧草

第5頁 文 / 秋顏

    她用指尖輕輕撫摸洋裝上那片暗咖啡色的血漬,這是史秉忱的血,他的血呀!這件衣服不能再穿了,但她決定要永久保存。就像她永久保存那一天的記憶一樣!

    上午十點鐘整,史秉忱將車開進葉家的深宅大院。

    時值十一月上旬,氣溫還算高。因此葉明珠小姐已著上泳裝,像條美人魚般在泳池裡梭巡,只見她悠哉游哉的,不亦樂乎!

    秉忱在車庫停好車,便走到游泳池邊,和葉明珠打招呼。

    「秉忱,你也去換泳褲,下來陪我游泳!」她將頭露出水面,高聲叫道。

    他微微一笑,緩緩的搖頭,就勢坐在太陽傘下的白色涼椅上。

    「快點嘛,秉忱。」她的聲音中帶點嬌嗔,似乎有些不悅了。見他仍按兵不動,又揚聲喊道:「秉忱——」

    他對她揮了揮手,又搖搖頭,指一指自己的左手肘。

    她屢喚他不來,頗感不耐煩;便朝向他游過來。

    「秉忱,你到底要不要下來?」她在水中叫道。

    「我手傷還沒好呢。」他笑道:「你自己游吧,我坐在這兒看你。」

    「那多沒意思呀,算了,我上去啦,不游了!」她登上梯子,冉冉出水。她一路滴水,姍姍走來;所謂「出水芙蓉」,大約是指這一幕情景吧。

    艷陽下,她的笑容明媚,鵝黃色的泳裝包裹著她曼妙的身材,凹凸有致。葉明珠實在得天獨厚,天使般的面孔,搭配魔鬼般的身材,令天下間的男子無一能夠抗拒。

    秉忱展開一條嫩黃色的大浴巾,披在她肩上。

    她朝他嬌媚的一笑,一邊用浴巾揩拭身上的水。

    白色的小圓桌上有冰鎮過的果汁和紅茶。幾隻水晶杯,在陽光下更顯得晶瑩剔透。

    「你要果汁,還是紅茶?」秉忱問。

    「果汁。」她戴上太陽眼鏡,躺在涼椅上曬太陽。她的肌膚白裡透紅,極不容易曬黑。

    他將果汁送到她面前。她並不伸手去接,只稍稍抬高上半身,張口抿了口果汁。

    「還要喝嗎?」他問。

    「嗯。」她又接連喝了兩口。「好了,不喝了。」說完又躺回去,享受日光浴。

    他將椅子拉至她旁邊,默默的喝著手中的冰紅茶,杯緣鑲著片檸檬片,頓時暑意全消。

    這是自上次他在他們的訂婚宴會上缺席後,第一次和她見面。她氣不過他缺席,整整一星期不見他。今天大小姐氣消了,覺得給他的懲罰也夠了,便准許他來看她。

    他在電話中早不知說了多少次對不起,對自己的缺席也解釋得清清楚楚的。他所持的理由是他不願一身狼狽相的當眾宣佈他和她訂婚的事。

    「怕給你丟臉。」他如是說。「而且那天又是你生日,親朋好友都來了,我不希望因我不慎受傷,掃了你的興致。畢竟你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而我們要訂婚隨時都還有機會。」

    大小姐對他的解釋能理解,但仍責怪他沒有在宴會上露面,似乎太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這麼埋怨他:「大家都知道你受傷了,因此你遲到並不要緊。但一整個晚上也不露面一下,別人或許會想你是在逃避和我訂婚呢。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可是人家會怎麼想?尤其是唐婉如,她嫉妒你愛我,而不愛她,沒事就在我背後放冷箭。那一天晚上你缺席,都不曉得她笑得什麼樣子,存心看我的笑話,噁心死了!」

    為此她整整生氣了一個星期,到今天才肯和他見面,而且她要故意絕口不再提訂婚的事,存心要看他著急。這一次她可不願那麼便宜他了,非得他再向她求婚一次,而且要他跪下來求,她才肯接受!

    秉忱呆呆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他的視線落在天際的白雲上面。雪白的雲朵,幾乎是靜止的,今天一定沒什麼風,他想。

    沉默的時間太長了。明珠不耐煩了,只好先開口說道:「你在發什麼呆?」

    他回過神來,慇勤的問:「還要喝果汁嗎?」

    她坐起身子。「喝紅茶,就你手上那一杯。」

    他將手上的紅茶湊到她唇邊。她一連喝了好幾口,嫌不夠冰:「叫小翠再拿冰塊來,冰都化了。」

    不消他去叫,小翠嬌俏的身影已出現了,手上拎著冰桶向池邊走來。

    她早把時間算得準准的。這個聰明的小妮子!他在心中暗自喝了聲采。

    「史先生好。」小翠很有禮貌的打聲招呼,將手中的冰桶放在圓桌上。「小姐,你中午要不要在家吃飯?」

    明珠不置可否,用眼睛瞟了瞟秉忱,彷彿要讓他決定。

    「我們出去吃吧,好不好?明珠,算我向你陪罪。」他說。

    她笑了。他這麼說令她很高興,於是欣然的點點頭。

    小翠見沒她的事了,便識趣的退下。

    「幾點了?秉忱。」她問。

    他看看表。「才十點半,你可以再去游個三十分鐘。」

    「好!」她站起身子,對他說:「你真的不游?」

    「我不是跟你說我的傷口還沒好嗎?」他說。

    「不是都過了一個星期了嗎?我看看,哪一隻手受傷?」她走過去,拉起他的右手看看,沒有受傷的痕跡;又去拉他的另一隻手檢視。可不是,他左手臂上有一道長約三、四公分的傷口,縫合的線都還沒拆下來呢。她喃喃的說:「什麼時候去拆線?傷口這麼深,以後好了一定會留下很難看的疤痕……」

    「我是男人,怕什麼?留下疤痕就留下疤痕好了。」

    「難看死了!而且摸起來怪不舒服的。」她嘟著嘴巴說。「我叫爸爸去找最好的整型醫生,替你消除手上的疤痕。」

    「算了,我是男人怕什麼?整什麼型?不過多受一次皮肉之苦罷了。」他灑脫的說。

    「你既然說是男人不怕,那再受一次皮肉之苦又有什麼?」

    「好了,你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他不想再繼續研究整型手術的問題。「你再去游泳吧,我們十一點半準時出發。」

    「去餐廳吃飯為什麼要準時?」她咕咕噥噥的說。「噗通」一聲,躍入池中。她的姿勢極美,游泳的技術也不錯,活像一隻美人魚。不過她絕對不會像童話中的人魚公主,為了換取雙腿接近心愛的王子,而遭受到惡毒的詛咒。葉明珠小姐不具備那種悲劇性格和高貴的情操,在她私人的字典裡只有「予取予求」這四個字。

    ※※※

    由於葉大小姐堅持要打扮得美美的,因此他們沒法在十一點半出門。

    秉忱一直在大廳上等。他看看表,都十二點了,葉明珠還沒下來。

    倒是小翠先下來了,她說:「史先生,你再稍等一下,小姐已經打扮好了,馬上下來了。」

    他點點頭。「沒關係。」

    「喔,對了,史先生,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下,那位白小姐有沒有受傷?」小翠忽然有此一問。那天的情形她沒有親眼目睹,都只是聽來的。不知為什麼,她挺牽掛如意的。

    他知道她是在問如意,於是答道:「她很好,毫髮無傷。」

    「那我就放心了!白小姐真是幸運,若不是史先生救了她,不知現在是怎樣的情形呢。史先生,你真勇敢!」她直率的誇讚他。

    「啊,哪裡,應該的。」他難免有些難為情。

    「秉忱——」葉明珠下來了。她打扮得艷光四射,身上一襲米黃色的小禮服,不但適合出去用午餐,若晚上還想去夜總會消遣,也對付得了。她似乎特別偏愛黃色系列,手上的皮包和腳上的鞋子,都是同一色系。

    她的美麗,秉忱早見識過了,因此不會覺得心跳加劇。但他仍不失紳士風度的抬起一隻手,牽著她步下最後一級階梯。

    一般和秉忱出去,她就不坐司機的車,因為秉忱就是她的司機。

    明珠特別偏愛吃法國菜。她喜歡法國式的細膩和浪漫氣氛。

    道地的鵝肝醬使她食慾大增,心情也變得很好。不過,就在鄰座的一位男士送了他的女伴一大束玫瑰花之後,她的臉就沉了下來,氣呼呼的埋怨秉忱:「你好久沒有送我花了!」

    她只消說了這一句話,秉忱立即找服務生過來,交代他去訂購二十五朵黃玫瑰。葉明珠芳齡正值二十五。二十五朵玫瑰,代表她芳華二十五。

    他在這方面相當細心,因此她才會在眾多追求者中挑選他做為她的未婚夫。她計畫自己的結婚年齡在二十五至二十六歲之間。

    他們尚未用完午餐,服務生的領班已將二十五朵黃玫瑰送到。

    明珠喜孜孜的接過花來,心想若秉忱開口再向她求婚,她便不再刁難他了。卻只見他緩緩舉起酒杯,放在唇邊挽了一口,壓根不再提他們的婚事。她欣喜之情馬上冷卻,將花束撇在一邊,賭氣的灌下一大口酒。他也只權當沒看見,對她種種情緒化的舉動,早已疲於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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