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香凝
「也許殿下不須如此掛心。」單斌眼見李儇表情有些不對,便想努力緩和氣氛,笑道:「說不准哪,賢弟只是難耐相思之苦,而回家鄉去找尋他的未婚妻了呢。」
「回家鄉!」李儇猛地自座位上跳了起來,瞪著單斌。「你也這麼認為嗎?」
若是葵夫真的回去和她的大師兄團聚,那麼……他貴為太子之尊,再怎麼說,也不能橫搶民婦呀。「那傢伙老像女人一樣感情用事,就隨她去算了!我——我們也無能為力呀。」早知會失去她,當時就該向她表白清楚,而不是如今空留悔恨哪。
葵夫飛也似的衝出清心殿。為何心痛如此強烈?當她聽到李儇不願找她回來時,那份失望的苦楚竟是這麼的難以消受;她還盼望李儇會對她有一些些的牽掛,難道自己愛他極深,卻真的得不到一點回報?
「哎呀!」
葵夫在回到華陽殿的途中不小心與一位宮人相撞。她顧不得許多,連忙扶起對方,然後急道:「對——對不起、失禮了。」奇妙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聽來一點也不像平日的自己——泫然欲泣,像個小可憐似的。
「真是個不懂事的宮女,是哪一殿的?非找女官長來訓一頓才是,走路不長眼睛,還丟三落四的,瞧,這裡有把折扇……」裴紫綢一面嘀咕著,一面撿起紙扇,望著葵夫離去的方向。「手腳可真快,瞧她哭成個淚人兒似的,八成是遇著了什麼傷心事,就姑且原諒她吧。莽撞是莽撞了些,那模樣倒怪惹人憐惜的……」裴紫綢一打開折扇,看到折扇上的署名,不禁嚇了一跳。
「這——這是……」
「怎麼了信綾?」裴致遠有些吃驚的看著葵夫那副失魂落魄、楚楚可憐的模樣。
「父……」葵夫才正想和義父談談,誰知義父身邊還有客人。她立刻住了嘴,轉身退出華陽殿。
「真是失禮了,薛大人,勞您跑這一趟。」致遠本想也請薛子琰為葵夫繪張人像,拿到李儇跟前探探他的反應,這下葵夫心情不好,不就不適合了嗎?
薛子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眼前這比芍葯還秀麗萬分的美麗佳人,不正是入畫的好題材嗎?不過,她的長相,總覺得有些像誰呢……「這哪能算得上是勞動?子琰打擾裴太醫才真是過意不去呢,這次和裴太醫深談之後,子琰對醫理又多懂了些,全拜太醫所賜。對了,方纔那位是令嬡……」
「小女裴信綾。」因葵夫說漏了嘴,致遠只得將原先準備好的說詞給搬了出來。
「哦?以前不曾聽說……」
「實不相瞞,這次小女是老夫私下安排進宮的。只因多年來,小女皆寄養在鄉間,最近因老夫思女心切,才瞞著大家讓她入宮的。」裴致遠考量過,要是動之以情,這位心軟的大學士該是不會將葵夫的事給洩露出去。
葵夫覺得有些虛弱。是因為整晚未曾進食、滴水未沾、又待在花園中吹了整晚風的關係吧?她拿著隨身佩戴的龍紋玉珮反覆的端詳許久。李儇的折扇不知何時遺失了,雖然有些難過,可她此刻也沒心思再去尋了。
如今,她是真的回不去了。李儇對她不告而別一事大發雷霆,也許近日內就會下令追緝她這位擅離職守的將軍,可惜他找也找不到她了。是她自己選擇丟開「定遠侯」的一切,不必再整日飽受「欺君罪名」的壓迫,但為何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覺得眼前一片茫然,臉頰上熱熱的,不斷有水珠淌到手上。她明明難過得想摔碎手上玉珮,卻始終拋不出手。她究竟是怎麼了?雖說有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師父、救命之恩的義父,但無論如何,最想一直在一起的人,只有李儇一個呀!現在,她該怎麼辦?
「哎喲!」
葵夫嚇了一跳,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老婦人摔倒在階梯上。她毫不遲疑的趕了過去,攙扶起那位老婦。「您沒事吧?老夫人?」
「『老』夫人?」老婦人顯然不太高興,她不客氣的甩開了葵夫的手,大喝一聲:「無禮!」一甩開葵夫的援助,老婦人卻像是受了傷而站不穩,立刻又跌了下去。
葵夫立刻當機立斷的扶住老婦人。「小心!」
「你別扶我!」老婦人倔強的掙脫葵夫的協助,掙扎道:「我可以自己來!」
葵夫無奈的讓老婦人坐到台階上。總覺得這個頑固老婆婆的聲音在哪裡聽過,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要是我放下你不管,這麼晚了,這裡又沒什麼人來,你要讓自己凍死在這是你的自由,但我可不能見死不救。」因為老婦人背向光,使得葵夫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可她也沒有深究的興致。
「你這死丫頭片子——哎喲!」
葵夫不由分說的掀起老婦人的裙角,檢視她的傷處。「骨頭該是沒斷,大概只是扭了下拐了腿……」她從衣袖中拿出義父替她調配的藥遞給老婦人。「恐怕您不願意我幫您上藥吧,剛好有人往這方向來,那麼我也該快閃開了。」
「哪裡有人來?」老婦人明顯流露出無助的神情。「你真的敢走開?」
葵夫十分有自信她不會聽錯。她站了起身,揮揮手道:「那麼我先告辭了。」
沒過一會兒,嘈雜的人群聲由遠而近的傳了過來。
「你先別走!留下你的名字!」老婦人喊道。
「我看是不用了,這種不愉快的會面彼此都別惦記著比較好。」葵夫甜甜一笑。
「我們是不會再見了吧。」葵夫迅速離開了現場。若說她和李儇果真緣盡於此,她也不打算再留在宮中。趁最近警備開始鬆懈下來時離開吧。
老婦人依舊是坐在台階上,有些失望的看著葵夫消失在視線外。
一下子,騷動的人群立即向前湧上老婦人的身旁。
「您沒事吧?娘娘,這麼晚了,一個人坐在此地是會著涼的。」裴紫綢委婉的說道。
她是太后最信任的女官,在數個時辰前,她就到處在找太后,沒想到太后倒是一個人走到後苑來了。不過,看太后的表情好像有些奇怪——「有什麼事嗎?娘娘?」
「哀家遇到了個奇妙的孩子。」裴若芹笑了起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敢這麼直言不諱的頂撞哀家,可惜沒能打探出她的名字,不知她是哪宮宮女?哀家中意那孩子,你去幫我找找。」
「出宮?發生了什麼事?前些日子不是還盤算著要再待一陣子的?」裴致遠看著意志消沉的女兒。從她昨天噙著淚水回來後,就不吃不喝,一言不發的在前廳發呆。一定有什麼事不對了。
葵夫咬了咬牙。她決定一輩子把對李儇的感情放在心裡。「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覺得失去師父的消息真的很久了,想趁這個機會回去看看。」
「其實並不急在這時吧……那你打算何時走呢?」
「現在羽林軍的戒備比前些天鬆了許多,可能一逮到機會我就離開,在此先向義父通報一聲。」
「還會回來吧?信綾,不,葵夫,你可是父親唯一的女兒呀。」裴致遠感到一陣落寞。這幾年相處下來,他在心裡已完全將葵夫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
「葵夫一定會回到父親身邊的,不過……」葵夫欲言又止,緩緩的搖了搖頭。
「沒那必要回京了吧?義父不也說過要回信陵故里開業嗎?那我就直接去信陵先幫父親打點些瑣事吧。」葵夫黯然笑道。她原想和李儇道別,但那只會讓自己更傷心吧?
聽說單大哥也在一早啟程往涼州敘任了,說好要幫他送行的,卻沒做到……「為父支持你的一切決定,可是這真是你所希冀的嗎?」致遠另有所指的注視著葵夫。他比誰都希望義女葵夫能得到幸福,但葵夫老是不正視自己的真心……。
「我的希望……」永遠也不會實現吧?葵夫將手探上腰際的玉珮。
房門口突然響起人聲:「信綾姑娘,你歇息了嗎?」
葵夫立刻回複眼前的身份,起身去開了門。「還沒呢,我正和父……裴太醫在閒聊呢,有什麼事嗎?千日姑娘。」她險些又說錯了話。
「我明兒個要出宮去採購一些小玩意兒,想勞駕信綾姑娘陪我走這一遭。不知信綾姑娘方便嗎?」
「咦?宮人可以這麼隨意闖出宮?」
「哪裡的話,我可是受到公主的請托才出的去哪。公主已事先給我令牌,也早已向藍將軍打過招呼了,可不是隨便出去的。」千日顯得有些得意。「不過這麼難得的機會,就算要偷溜出去我也心甘情願。」千日神秘一笑,笑裡藏不住滿心喜。「你大概不知道,這些天,來托我買的人有一大串,害得我連本分的工作都險些做不完,真是傷腦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