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香凝
真是驚險萬分的一幕呀!葵夫在躍上屋頂時想著。在聽到有人嚷著要把她大卸八塊時她便起了警戒,更遑論之後那急速向她靠近的腳步聲。既然察覺了形勢不利,自然趕緊撤退,縱身越過藥櫃上方,從華陽殿的窗口跳了出去。再怎麼說,她也不能讓義父為她的事惹上麻煩。
為了不在同一地點逗留,她又回到「上頭」跳來跳去。難道一整個晚上她都得在上面度過嗎?葵夫忽然懷念起那段西征的歲月,至少腳踩著地面感覺「踏實」多了;而且這身女裝不僅輕柔得過分,還老是迎風揚起妨礙她的行動,又單薄得要命,讓她冷得直打哆嗦。
那位受到驚嚇的公主……是指八公主昌明吧?據說她身子纖弱,內向敏感,三天兩頭就生病發暈。雖沒見過公主,但葵夫以為既有血緣關係,李儇的俊逸,決明的俏麗,總有幾分能疊在那公主身上吧?
總之,既然得在宮中待上好幾天,就得注意別引人側目;尤其是別遇上與定遠侯熟識的人,如李儇、單斌、藍天擎……啊!還有所有見過伍葵夫的人也得避開,包括朝中幾位常出入宮裡、又剛巧有正值適婚年齡女兒的重臣,如右相戚伯輿、兵部尚書許孟容、中書右僕射韋貫之……真算起來,怪怪!人還真不少哩。喔,差點忘了,宮中有不少年輕女侍老愛追著伍葵夫跑,那些人也得格外留神;只要盡量不離開華陽殿應該就沒問題吧,至於其它的——哇!
葵夫越來越討厭女裝了,因她衣服勾住一片屋瓦,讓她突然被絆了一下,失去重心後又失足踩碎屋瓦,老舊的屋瓦整個崩毀,而她也隨之掉了下去。「疼死人了……都是這件討厭的——」
「誰在外面?」
這句話是葵夫現在最不願聽到的,偏偏這晚上她已聽了三次。
方纔那情況她還可以蒙騙人家說是走錯房間,但現在總不能用這個理由吧?不管自哪個角度來看,從上頭穿破屋頂落下,都不是正常進出房間的管道……再說方纔她有幸遇上義父,但這次遇上的——不管是誰,對方確定是名女子,都比遇上任何一個有可能瀉她底細的文武官員好,上天還是挺眷顧她的。
幸虧先前她已換上女裝,長髮也放了下來,所以不管面對的是誰,她都可以大方的解釋……不過,這聲音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不是熟人,但……「你是誰?」清脆的女聲又問了一次。
葵夫優雅的回過頭,陪笑道:「抱歉打擾了,我是——」她突然噤聲不語,只因她想到自己沒有準備化名呀,總不可能說出本名吧?尤其是面對眼前這女子——
第五章
決明自信只要她見過一次的人絕不會忘記,更何況是那個風靡京城的「當代七大美男子之首」官拜龍驤將軍的定遠侯伍葵夫。
眼前這披散著一頭及腰青絲的明艷女子怎麼看都像是和伍侯爺用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是伍將軍的什麼人?長相竟是如此酷似。不,決明很快的就否決掉這念頭,因為決明看到這女子見到自己後那副驚慌的神情,便確定了這件事實——她肯定是伍葵夫本人。
第一,在這之前決明未曾在宮中見過這名女子,而若有這麼美的女子入宮,靜夜不會不向她通報的;也就是說,這名女子十之八九是潛入宮裡的,而能瞞過明威將軍的——說定遠侯有此身手並不為過。其二,在耳穿玉環蔚為風氣的年頭,這女子居然連個耳洞都沒,豈不怪哉?若說那位年少即離鄉、缺乏親人在身邊的伍侯爺是女子,就有可能沒機會穿耳洞。第三,也是決明最覺得好笑的一點:若要扮成女裝,換上一身黃衫糯裙,卻沒盤髮髻,倒也算是風情萬種;可是在她面前這女子獨獨沒褪下那雙黑色皮靴,那男性化十足的式樣配上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說有多奇特就有多奇特。
葵夫順著決明的目光看去,也驚覺自己露出了啥破綻。她試圖站起來,一可借長裙蓋住那皮靴,二可避免公主佔盡居高臨下的氣勢;但當她站直身子時,卻被自腳踝傳來的那股痛給刺激了下。敢情是扭到腳了。
「你的名字呢?」決明沒忽略掉葵夫臉色益發蒼白,因而認定葵夫被嚇壞了。
自然誰一遇上可能會被問斬的局面都會害怕吧?決明也沒意思要這位平定吐谷渾的名將被迭至午門外。一開始,她就只是因為皇兄對她不尋常的態度、及那個有眼無珠的單斌取笑自己,才會對這個伍葵夫特別注意。本想找法子算計這伍葵夫的,沒料到如今她連計策都還未定,這伍將軍,不,現在該稱為伍姑娘,便自己送上門來了,倒樂得她輕鬆省事。她好整以暇的繼續問道:「你姓啥名誰總不會忘了吧?」
她好心的替葵夫打開窘境。「腦袋沒摔壞吧?」
「我……姓裴。」隔了許久,葵夫才想到這個姓氏,雖然萬分不願讓自己的鹵莽害義父受累,但眼前總不好坦白一切吧。不論如何,公主既沒識破她就是伍葵夫,就暫且保持這樣吧。「裴信綾。」信陵是義父的老家,也是義父原先計劃要回鄉行醫之處,現下她想得到的名字也只有這個。她稍稍改了個字借用一下該是無妨吧?「信義的信,綾羅綢緞的綾。」
「裴……信綾?」決明差點沒失聲笑出來。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假名」的名字,伍侯爺居然把它拿出來用?裴太后的老家就在信陵,信陵一帶也以裴氏為大家,取這化名……武侯爺也未免太不用腦子了吧?
「哦?你該知道這祥臨宮是本宮寢宮,如此放肆的闖進來,莫非……你想行刺本宮?」決明會端起架子恫嚇葵夫純粹是在鬧著玩。「來人呀!」
「公主!公主殿下請息怒!」葵夫一面忙亂的開始忖度是否要打昏公主再逃跑。
「信綾無意冒犯公主,而是為了……為了撿拾被貓咬到屋頂上的衣服……一失足才跌了下來,絕非有意打擾公主,還請公主恕罪。」所幸她手中還緊握著自己先前所換下來的衣裳,勉強就試著以此為借口矇混過去……「是嗎?呈上來本宮瞧瞧。」
就算現在打昏那公主,怕也難在羽林軍的重重圍困下順利脫身,還可能會牽連義父。
能在此吞忍下去,瞞騙公主過去就得了,葵夫無奈的交出衣服。
哈,衣袖上繡了葵花紋的男裝,在京中可沒多少人穿,這可成了決定性的證據。
「哼,為了區區一件衣服就打擾本宮,難道你上頭的女官沒教過你規矩嗎?說!你是隸屬哪一宮哪一院哪一殿的,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女官長們才行!」決明佯怒,將那一身白色衣裝向後一擲。重要的證物到手了。
這下糟了,不管她胡謅什麼名號,都會有人因她受罪,連累他人絕非她所願。
「我……」
「請公主原諒,她是在華陽殿服侍的侍女,由下官負責督導的。」裴致遠顧不得許多,就衝了進來。「下官失禮了,見過公主。」
「裴太醫?」決明有些吃驚。雖說裴太醫因深受太后看重,擁有在宮內行走不須通報的特權,但裴太醫向來安守本分,從不用此特權,而今天……咦?他是在袒護葵夫嗎?
「她是你的侍女?」
葵夫皺著眉頭。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厭惡起自己的衝動。無輪如何她都不願連累義父。
可現在……「是的,還請公主看在她年輕無知的份上,就饒她這次吧。若有冒犯公主之處,還請公主就看在下官薄面上,由下官代她向公主賠罪。」擔心那個刁蠻公主不肯開赦葵夫,裴致遠索性一個箭步向前跪了下來。「下官就代她向公主乞命了。」
「義父,都怪葵夫不好,害您……」葵夫滿懷歉意。
「什麼話,你可是為父最寶貝的女兒呀。」裴致遠愛憐的拍了拍葵夫的頭。
「別再苦著一張臉了,瞧這樣子哪像名滿天下的伍葵夫。不過幸好我剛巧診察完宜都公主經過那,要不然還不知道你有了大麻煩呢。」
「襄城公主似乎很敬重義父呢,您一為葵夫求情,公主二話不說就放人了呢。」
「……那是自然的吧,公主雖是任性了點,但對我這個表叔倒也還算客氣。」
「表叔?」葵夫不自覺的提高語調。
「我沒提過嗎?裴太后是我的姨母,而皇上是我的表兄呢。我的母親入贅繼承了裴家,因為我是獨生子,所以太后對我特別關照。多虧這層關係,公主也不方便當面質疑我的說詞。至少你可暫時在宮中大方的待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