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拓拔月亮
萬萬料想不到,連奶奶都贊成收養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事實的萬重天,氣憤的奪門而出之前,挾帶著兩團怒火的黑眸,惡狠狠地瞪了還在抽泣的承亮竹一眼。
原本就害怕的承亮竹,讓他一瞪,整個人都貼在蓮嫂背後了。
「重天!」
「重天。」
「少爺。」
「朱清,快跟去看看。」
「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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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鋪著紫檀木地板的佛堂裡,朱陳芳雙膝一屈,抵在跪墊上,伏首,泣不成聲。
「好了,就算你流再多的眼淚,芳怡……也不會再活過來。」
一踏進佛堂裡,見到妻子又在哭,朱舜重重的歎了一聲,蹲下身,盤坐在蒲團上。
「都是你!如果你能把萬漢民那個沒良心的給牢牢的壓住,我們的女兒也……也不用吃這麼多苦,最後還陪著那沒良心的一起死!」抬首,朱陳芳抹著老淚控訴著。
「你還想著要壓誰!我壓得他還不夠嗎?他今天會選擇一死,也是被你們母女給逼的。」
朱陳芳埋怨的看著丈夫,丈夫的指責,痛進她的心。「我們朱家對他還不夠好嗎?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他去和初戀情人幽會,我們都別管?」
不想和妻子再爭辯這話題,反正再說什麼,都已枉然。
低著頭,朱舜重重的喟歎一聲。
「如果當初你和芳怡不做那件事,逼得漢民不得不娶芳怡,也許……也許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陳年的罪事經丈夫一提,朱陳芳啞口無言之餘,又淚流滿面。
「我做的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我讓他進朱家來享榮華富貴,讓他在商場上的地位提升,他不是沒有獲利的。而且這些年,我不是已經吃齋念佛,默默地在為當年的事贖罪嗎?」說及此,朱陳芳又哭得更傷心。「菩薩怎麼還不諒解,讓我的芳怡就這麼……這麼死了。」
妻子的哭喊,讓朱舜的心又揪擰。
女兒的死,朱舜至今仍是倍感傷痛,他萬萬料想不到向來堅強不服輸的女兒,會走上絕路,一句話也沒留給他這個老父親。
芳怡是他捧在手心裡呵護的明珠,他從來不以只有一個女兒感到遺憾,因為他知道芳怡長大後,一定是一個不輸給男人的女強人,事實也證明他這個父親的眼光沒錯,芳怡經營公司的能力,一點也不輸給他這個父親。
但是,再怎麼精明的女強人,遇到情關,仍是不免跌了一跤。
當初萬漢民一路從公司的基層幹部,一直升任到總經理這職位,他和女兒的眼光一致,極為讚賞這個處事謹慎認真的年輕人。在知道他是個孤兒,沒有任何家世背景之後,經過女兒首肯,他有意招萬漢民為女婿,但私下談過之後,才知道萬漢民早有一個和他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女朋友。
他也曾要萬漢民考慮放棄他的女朋友,但萬漢民堅定的告訴過他,他絕不會放棄他的女友。
他最後是尊重了萬漢民的選擇,也沒再逼迫他,但他沒料到女兒已愛萬漢民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說非萬漢民不嫁。
更令他沒料到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為了逼萬漢民進朱家,竟聯手設了個計謀,利誘當初萬漢民力薦的一位助理,盜用總經理的印章掏空公款,之後逃逸無蹤,再把所有的罪過推到萬漢民身上。
「一步錯,步步錯。」朱舜搖搖頭,蹙眉長歎。
當初他正在拓展其他事業,女兒拍胸口保證,子公司公款被掏空一事,她可以處理,要他放心把事情交給她去辦。
他當然是相信女兒的能力,女兒慷慨擔承這責任,他還讚賞她有未來天舜集團接班人的氣魄,孰料,她竟是以此事逼迫萬漢民入贅朱家。
怪只怪當初他知道真相時,隔天就要舉行婚禮,他因為怕丟了面子,所以沒阻止這樁荒謬的婚事。
婚後,萬漢民和芳怡雖然稱不上恩愛,但至少日子過得還算平和,偶爾萬漢民忍不住去探視以前女友的近況,芳怡知道後會發飆,還是得由他出面調和。
萬漢民是極為尊重他這個丈人的,他也挺維護這個強求來的女婿,雖然萬漢民算是入贅來朱家的,但他還是作主,讓他們第一個孩子跟著他姓萬,給他在商場上留點尊嚴,也算是補償他。
「老天爺真是捉弄人……」朱陳芳哭著說道,「當初我以為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結婚後,從此兩方就可以圓滿了,誰知道……誰知道當初那個助理不守信用,說什麼他過了五、六年被良心苛責的日子,再也受不了,特地回台灣來找萬漢民,把事情全盤托出。」
朱陳芳說得激動:「那個沒腦子的,他怎麼不想想他把當年的事說出,害得兩個家庭破碎,他的良心就會好過嗎?」
「別再說了!」想到女兒真的死了,朱舜哀傷不已。「責怪誰都沒用,不管誰對誰錯,孩子總是無辜的,現在那女人的丈夫也死了,我想,也許是菩薩覺得我們彌補得還不夠,給了我們這個機會收養她的女兒,化解這一團糾結的恩怨……我可不希望他們大人的恩怨,連累到孩子。」
收起了淚水,朱陳芳苦啾啾地道:「你要收養那女孩我不反對,可是,你也看到重天的反應了。別說重天不知情不諒解,即使是我懷著補償心理想收養她,但是一想到我們芳怡的死,她母親也得負一半責任,我……我這口氣就嚥不下。」
瞥了妻子一眼,不想再提會讓他們更傷心的往事,朱舜正色道:「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件事。既然重天反對我們收養她,那就看看有沒有好心人家願意收養她,私底下我們再給一筆錢。」
對丈夫的提議,朱陳芳沒有意見。「這樣也好,免得留她在家裡,我看得心煩,重天也不高興。我們就剩重天這孩子,我可不要他有……有什麼意外。」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重天好端端的。」朱舜緩緩地站起身來。「那孩子跑回家去了,我叫朱清把他叫回來,把這事跟他說清楚。」
「他跑回那兒做什麼?那個家……」想到女兒死在床上的景象,朱陳芳又淒慘悲咽地哭了起來。
朱舜見狀歎了一聲,沒說什麼,轉頭靜靜走出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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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留下她?你……不反對?」朱舜納悶的看著出奇冷靜的孫子。
眼前面無表情的孫子,和幾個鐘頭前激烈反駁他收養承亮竹的憤恨模樣,判若兩人。
「重天,我和你爺爺商量過了,我們會把她送走……幫她找一個願意收養她的好家庭……」朱陳芳心想,這孩子大概只是想順他爺爺的意思,才會說要留下那小女孩。
「不用把她送走,讓她留下來。」萬重天眼神冷然,再次重申。
「既然你不反對,那……」
「我要收養她。」萬重天堅定地道。
聞言,朱舜一語不發的看著孫子。重天遺傳了他母親不服輸、永遠想把別人踩在腳底下的特質,那是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因為天舜集團的接班人,非得有這等過人的氣勢不可。
只是,他現在看到孫子這樣的表情,心裡頭漾滿的卻只有擔心。
「重天,你要收養她?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朱陳芳壓根不懂孫子在想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人在台灣,她都得跟著我。」
朱陳芳還是不懂孫子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好,你說什麼都好,反正都住這兒,你不想看到她都難!」
「奶奶,我不住這兒,我要回家裡住。」
「重天,我不答應你回那裡去住。」朱舜頭一個反對。
「我也……也不贊成。」忍住傷心淚水,朱陳芳也持反對票。「那地方不能去住,你爺爺還打算過些日子請工人把房子拆了。」
「爺爺,請你不要讓人把房子拆掉,那是我的家。」萬重天顯得有些激動。
「你的家在這裡!那房子……怨氣太重。」
「如果爺爺堅持要把房子拆除,那我明天立刻回美國,一輩子都不回來。」
「你!」
「好好好,不拆,我不會讓你爺爺把房子拆掉的。」朱陳芳在丈夫和孫子之間打圓場。「既然重天想回那裡去,那就隨他吧,就算那房子有怨氣,那也是芳怡的怨,我就不信芳怡會怨重天、會害重天。」
朱舜頹喪的坐在椅子上,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連一個才十四歲的孫子他都鬥不過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自己知道,他也和妻子一樣,害怕唯一的孫子會離開他。
「你想怎樣都好,但你別傷害亮竹,她也和你一樣……總之,她是無辜的。」
萬重天冷著一張臉,沒有回應爺爺的話。
她是不是無辜的,他比誰都懂得去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