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席絹
兩年前老闆開始去找電子廠談新產品代銷權,進行他整合行銷的第一步,但這並不順利,小工廠因獲利良好而壯大後,他們便不再需要天空信息替他們開發客戶,他們會成立國外業務部門取代之,所以很早以前老闆便擬定了轉型的計劃,這兩年除了辛苦地爭取到很多新產品的代銷權外,也在國外各大公司間開發大客戶,層層打通關上去,其辛苦更是一言難盡。
好不容易,他們爭取到狄克森的青睞,狄克森先生相當欣賞這兩位出色的年輕人,而,在一個意外的情況下發現任放歌竟與美國華人界首富李家有親戚關係後,他開始動起腦筋——想要藉聯姻之便,與李家做生意上的結盟,好順利進軍中國大陸市場。
「你知道,這份採購合約有很多公司想要得到。而那些公司都大有來頭。」
「所以你決定找到狄克森小姐,然後自薦為她的相親對像?」任放歌好期待地問。
「當然不是。」老闆的心情似乎好了那麼一點點,但也只是好那麼一點而已,因為接下來他說出的訊息並不那麼讓人愉悅:「早上,我的電話不少,其中一通來自於令堂。」
任放歌收起笑,臉色一片疏離,又像是無聊得想起身走人了,問也不問,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老闆還是善盡傳話責任道:
「她要你找到狄克森小姐,跟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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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對我都不好奇嗎?」在葉安安沒有反對的情況下,康茱麗每天買一大堆零食來陪她上班,把小小的辦公室弄得更像喝茶聊天打混的地方。
「不好奇。」葉安安專心打文件。
「為什麼?我對妳的每一件事都很好奇耶。」康茱麗非常不滿。
「安安幹嘛好奇?反正妳什麼都會說。」葉媚媚在一邊說著。
也對,相較於葉安安冷冷淡淡不多話的個性,她康茱麗通常是嘴巴停不下來的一方。
「我活潑、安安沉靜,愛情是兩個半圓的互補,我們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康茱麗非常肯定地說著。
葉安安沒有意見,也沒搭理,還是在忙自己的工作。而一邊正在吃精緻茶點的葉媚媚就很有嗑牙的意願,畢竟她平常能哈啦的人不多,每天面對的不是少話的侄女,就是手帕交美心的唉聲歎氣,有時還真是悶煞她了。
「茱麗,妳一直說跟我家安安是一對,可是我家安安好像對同性戀的興趣不大,妳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
「哪會,安安對人都是這樣的,她對那個任放歌也是冷冷淡淡的呀!那是不是可以說她其實對異性戀也沒興趣呢?」
「任放歌?」咦?這名字好熟,在哪裡聽過呢?這個疑惑暫且捺下,比較重要的是——「他在追安安嗎?」
「對呀,真是個不自量力的傢伙!人家安安又沒怎麼理會他,他居然還當街強吻她,沒看過這樣壞的人!」康茱麗說到這個就忿忿不平,想要找人跟她一起唾棄任放歌豬哥的行為。
「安安!有人在追妳?這真是太好了!」葉媚媚只差沒跳起來歡呼。「呀!妳遠在巴拿馬農耕隊的爸爸、妳遠在天國的媽媽、妳那個每天以哭哭啼啼為樂趣的後媽,聽到這個好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們家安安有人追了耶!天啊,這真是太好了。」
「葉姑姑!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人家我也在追安安呀,就沒見妳這麼興奮。」康茱麗抗議。
不理她,葉家姑姑圍在葉安安身邊,不讓她置身事外於工作中,迭聲問著:
「他長得怎樣?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會想追妳?妳這張冷臉居然沒有嚇走他嗎?果真是當世奇男子呀,我一定要見見他,改天約出來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葉安安淡瞥姑姑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桌上那支向來是裝飾用的手機正好響起,她接起——
「喂?」
「安安,今天好嗎?」那頭,是任放歌帶笑的聲音。
「還不錯。」怎麼會這個時間打來?
「我想妳現在應該正在吃下午茶吧?」他當然知道自從打聽到安安的上班地點後,那個沒事忙的康茱麗根本是天天賴在人家公司開茶會,沒人趕得走她。
「是誰?是不是那個討人厭的任放歌?安安,不要理他,把電話掛掉啦!」不必葉安安回答,這些叫囂就是答案。
葉安安沉默了下,停下手邊的工作,只問電話彼端的人一句:
「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在車上,蹺班中。怎麼,妳也想共襄盛舉嗎?」
「有何不可?」
那頭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一時無語。
「來接我。」她接著這麼說,讓他無言得更徹底。
第一次,她主動說出要求,而不是以往那樣因著別人的要求,不置可否地被動。
「安安……」許久之後,任放歌終於有了響應,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然後道:「我四十分鐘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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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山上去,尋了條人跡罕至的的小徑走,通向一片沒有開發的叢林,車子開到沒有路的盡頭,就下車。但這裡不是任放歌想停下的地方,他還要往上走。
「小心點,石階很滑,上面青苔很多。」他一手牽住她,一手拿著一籃東西,裡頭大概是食物;肘彎上掛著厚呢大衣,想來是為了應變山上冷熱不定的氣溫。
打一上車,她就沒有問他要去哪裡,隨便他開車帶她去哪裡。兩人相處時,他向來是多話的那一個,上車後他自然善盡多話的義務,說說笑笑的,在她反應不甚熱烈的情況下,他停止說話,專心開車,讓音樂塞滿所有空間。
上車好一會兒後,手機聲卻一次沒也沒有響起,才發現他若不是沒帶手機就是沒有開機,應該不是沒電,只是不想開機讓人找到。
她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非常不好。
她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也不自認口才有多好,更不是個解語花,她不知道此刻的他需不需要她的相陪,因為他並沒有開口,可是她還是來了,來到他身邊,一同當起蹺班的公司米蟲。
「這個地方是我當兵時發現的,以前做野地求生訓練時,在這附近待過一個月。分給我們幾包口糧、一壺水,然後丟下來,一星期裡隨我們自生自滅。」他步履穩健,每一步都踩穩了,才讓她跟著踩上來。
「有趣嗎?」她問。雖然已隨著他走好長一段路了。氣息卻不紊亂。
「當兵?稱不上有趣,妳好奇?」回頭看她一眼。
她搖頭。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好,不必停下來。走到你想停下的地方再休息吧。」
他笑。「如果我想一直走,不打算停下來呢?」
「你走得出台灣?」有本事就走吧。
她的話總是讓他絕倒。
「我想,就算走到腿斷,我們今天也不可能走到出海口。」他故作正經地道。
「也是。所以我們會停在這山上的某處?」
「妳認為我要帶妳去看什麼?」
她搖頭。「我沒想過。」
「可能走到頂端,還是現在這樣的風景。」他擺了下手:「沒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沒有流水鳥鳴,沒有百花競放,也沒有昂望天上人間的瞭望台,依然只是幽深荒蕪的叢林,景色貧脊無奇得就跟現在一樣。」
「那又怎樣?」很重要嗎?
「又怎樣嗎?妳可能白花了力氣走這一條長路,卻一無所獲。」
他在笑,但笑意沒有進到他眼底。
「我並不期待走完它之後會得到什麼。」
「但是妳走得很累。」
「這種累,對身體健康上來說還不錯。」
任放歌頹然一歎,原本斂聚在眉梢那絲隱隱的戾氣也隨著這聲歎而消逝得無影無蹤。他看著她,眼底有什麼在湧動,但並不宣之於口,只是看她,任心思起起伏伏地由動盪直至平復,再無波瀾,如她眼底的平靜相同。
「為什麼出來?安安。我並沒有要求妳。」今天在打電話給她時,他車子已經開到山腳下,就要進深山裡去了。
他打算關機,卻在關機之前想到了她,這個他所有認得的人裡,唯一不會打電話給他的人,他的女朋友,也是唯一能讓他不由自主想撥出電話去找的人。
她很被動,因為從不主動,所以常被說成冷情無感,對別人毫不關心;而對他人傾來的關心,並不感激,顯得忍耐。
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即使非常明白就算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對自己爛透的心情於事無補。可他還是打了,以他最擅長的輕快聲音,一副吊兒啷當的口氣,沒什麼營養話題,純粹為了無聊的哈啦……
然後,她要他來接她,不問他要帶她去哪裡。
他沒想到她會對他做出要求,沒想到會是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