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深藍色

    第一章

    最愛下雨天了。涼涼的雨水滑過手臂指尖，心情就會變好。空氣裡泛散開的，全都是好心情的味道。我趴在牆邊快樂地看著樓下的水池裡，漣漪隨著雨水一圈一圈漾開。雨聲像輕快的歌謠，一聲聲地震進我耳膜。

    「林雨婷你快一點啦，很慢耶。」阿靜不耐煩地從教室裡走出來，拖著我的書包走向我。

    「喔……」

    我轉向阿靜，看到在我和阿靜中間站著一個男生，盯著阿靜直瞧。他並沒有看太久，很快地轉身向我這個方向走來。我朝阿靜走去，和他擦肩而過。

    擦肩的瞬間，我看見他胸前的名字。

    凌宇庭。

    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幾眼他的背影。這個名字，字面上好陌生，可是為什麼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你怎麼一下雨就發呆啊。」

    阿靜把書包用力地掛在我肩膀上。厚重書本累積出的重量把我從這些思考里拉開。

    「我是在欣賞雨景！」

    我瞪了阿靜一眼，把書包背正，和阿靜慢慢地走下樓。一路上阿靜猛取笑我，「少來，一定是看到下雨就想到初戀情人……一定是你國中同學囉！」

    「你很八卦耶……不愧是八卦靜！」

    「不八卦我就不叫張靜啦。」

    我們一路玩玩鬧鬧到公車站牌下，阿靜人面廣，排隊的人有一半都是她的朋友，每天都重複著招呼打不完的生活。其中有一個人吸引住我的目光：全學年跨類組第一名的秀才。

    秀才姓秀，很特別的姓氏。他老愛在任何可以看到百家姓的地方一眼精準指出他的姓氏所在位置，得意地告訴我們這個姓氏自古即有並非自創喔。古代的秀才往往是私塾的教師，秀才也完全沒辜負他的綽號，成績出色又熱心，是我們問問題的好對象，就算不認識，半路攔他問兩題排列組合他也不介意。

    除了實至名歸的綽號，秀才的本名也曾一度是大家愛拿來虧的話題。

    「秀文選？你妹妹楚辭、弟弟叫詩經嗎？」不知道是哪門課的老師這樣虧他，想不到當天秀才連續上了五門課，每堂課點名時老師都問。

    秀才長得清清秀秀，人又和善，當天放學想排隊當楚辭詩經的人，一路從他教室門口到校門口列隊歡迎他下課，可是秀才誰也不理，只對迎面路過的我笑了笑。隔天阿靜就來滿城風雨討論我名字的消息。

    「婷婷你出名了耶。」阿靜顯得非常快樂。

    表面上不置可否，我心裡還是蠻高興的。名字能和優秀的學長連結在一起，這是多少小女生夢寐以求的呀。而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真棒。

    除了那天給我的微笑之外，後來在公車上有座位，秀才也常常會讓給我，只要我剛好搶到站在他身邊的位置。我為此沾沾自喜，卻被死黨曉綾潑了一桶冷水：「不一定他看誰站在他身邊可憐兮兮的，就讓座給誰啦！你還那麼高興。」

    ……管他的呢。有座位坐又是帥哥讓的位，誰不愛呀。我依然故我地一上車就尋找秀才所在位置，想盡辦法擠到他身邊。

    「嗨，雨婷。」

    不知道什麼時候秀才湊到我身邊來，靠得離我好近。我看著他制服上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想到剛才看到的藍色線。「凌宇庭……」

    「嗯？」秀才驚訝地看著我的臉。

    我竟然不知不覺講出一個陌生男生的名字，還是在秀才面前。整個臉變得熱燙燙，也不知道要向秀才解釋什麼好。

    阿靜從人群中晃回我身邊，看到我和秀才愣愣地對望著，忍不住取笑我們。「秀才啊，你再看下去，婷婷的臉都要燙到把頭髮燙捲了。」

    「你怎麼會想到凌宇庭。」秀才這句話一點也不像疑問句。他沒有追著我的目光等答案，反而表情微慍地轉過頭去。

    「我剛剛在樓上看到他……」秀才脾氣極好，絕少生氣，更何況他總是笑嘻嘻地對我打招呼。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慍怒，我吞吞吐吐地回答，扯著秀才的袖子探測他的情緒，「學長……我沒別的意思啦……」

    「咦，有嗎？我們剛有看到他喔？」阿靜突然插進這句話。氣氛更僵了。

    公車剛好進站，秀才話也沒說就大步踏上公車。只留愣在原地的我和阿靜追趕不及。

    ※※※

    「阿靜，都是你啦。你看學長生氣了！」我一面擦窗戶，一面瞪著在窗戶另一端打板擦的阿靜。

    阿靜漫不在乎地拿著拍乾淨的板擦走進教室，「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又不是我們班的，你不用擔心會遇到他、會被他凶啊！要是怕遇到他，頂多我們今天晚一點去等車嘛。」

    「婷婷，你踢到鐵板啦？」曉綾走到教室後頭整理垃圾，聽見我們的對話好奇地問。

    阿靜看到聽眾就忍不住開始說故事：「秀才也不知道在氣什麼，婷婷說她看到他死對頭就生氣了。不過是死對頭嘛，講講也不行。」

    「那時候你們有說什麼嗎？」曉綾問我。

    「沒啊，我就看著他的制服上面繡的名字，突然就想到我昨天看到凌宇庭的制服啊。」

    「你看到你的制服幹嘛？」曉綾一臉莫名奇妙。

    「我是凌說宇庭不是我啊……」

    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昨天那種熟悉感，是因為我和凌宇庭擁有同音的名姓啊。可是，既然兩個名字同音，秀才怎麼會知道我在說的是凌宇庭而不是林雨婷呢？

    「你昨天真的有看到宇庭學長喔？」阿靜湊向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說喔，不許騙我。」

    「有啊，就你幫我拿書包出來的時候。」

    「哇！也不會叫我去看！」

    「那是誰啊？」曉綾完全無法融入狀況。

    「今年的學生會會長啊，聽說是歷屆最帥的學生會會長喔。本來他要找秀才一起搭擋競選，可是秀才不要。後來選上了想延攬秀才進文宣組，秀才又拒絕了，而且自從宇庭學長被選上以後，秀才幾乎出所有學生會策辦的活動，不像以前那麼活躍了，兩個人有心結的說法就傳開啦。」

    阿靜不愧是全校八卦信息集散中心，一說完曉綾馬上領略過來：「難怪秀才脾氣那麼好也要生氣了，你沒事看著他想到別的男人，當然害他心寒啊。」

    「心寒什麼？」這下換我狀況外了。

    「唉唷，你以為秀才為什麼那麼好心，不是把座位讓給你就是剛好站你旁邊啊。他想追你想得要死，只是你老是一臉笨樣，他想把你改造得聰明一點再跟你說啊，不然哪配得起他全學年跨類組第一名。」

    面對阿靜劈哩啪啦就是一大串話，我只能愣愣地回一聲：「啊？」

    「算了啦阿靜。」曉綾把阿靜拉到一邊，「我們要好好保護婷婷，人心險惡、社會混亂，說不定秀才泡到婷婷就把她丟掉了。」

    「你們別亂說啦。」

    怎麼可以這樣說學長！我把抹布丟向曉綾，曉綾連忙閃開。

    「我是擔心你耶，不領情還丟我……」

    「不過，在秀才行動之前，我們說什麼他都不會認帳的……」阿靜突然認真起來，「他那麼聰明，他真的想玩婷婷我們也不會是他對手啊。」

    「加上婷婷又笨，所以才讓人擔心嘛。」曉綾嘴巴上說擔心，臉上卻有種「我又虧到婷婷」的興奮。

    「可不可以擔心我就好，不要嫌我笨呀？」

    「不是要嫌你笨，是真的擔心你聰明不過秀才。」阿靜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歡你林雨婷，但是我知道他真的不太喜歡學生會那個凌宇庭。我在活動組聽我們組長說，凌宇庭跟秀才本來是好朋友，可是凌宇庭很花，有一次竟然跑去追秀才在追的女生，兩個人從那次之後就翻臉了。」

    「可是學長他想追誰跟會長有什麼關係？」我還是不懂這些事始末的關聯性。

    「凌宇庭想追誰都可以，就是不能追秀才想追的。凌宇庭平常表現已經太好了，有秀才參加的比賽都贏秀才，連模擬考好幾次都要差點追過秀才。要不是秀才拚命保住他全學年跨類組第一名的成績，而且凌宇庭選上會長以後也很難再像以前花那麼多時間唸書，不然秀才就真的只能當秀才了。」阿靜偏著頭想了一下，「說也奇怪，這樣想起來，他們根本不應該是好朋友才對，怎麼我們組長會說他們是好朋友？」

    「瑜亮情結吧。」曉綾丟下這句就走掉了。

    看了一下窗外，原來是活動組組長程亦翔在走廊上跟學生會的人聊天。曉綾和阿靜都是學生會成員，亦翔學長大概是來找她們的吧。

    「秀才應該下午就會自己來找你了啦，不要擔心。不過不要再提會長了喔，我可不擔保他不再翻臉。」阿靜說完也跑出去找亦翔學長說話了。

    窗外滴滴答答地又下起雨來。我繞到後走廊，趴在牆上，靜靜地看著這場雨。涼涼的雨水滑過我指尖，我感覺好心情慢慢注進身體的每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