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宣臻
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會在他心中造成這麼大的騷動,引起這麼強烈的感情起伏,他雖然被人稱為天下第一賢人,可是他好像把自己說話的才能遺留在娘親的懷抱裡,平時沉默寡言,遇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倒還可以順暢地說上幾句;沒有俐落的口才成為他的缺陷,即使有不少達官貴人想將女兒嫁給他,也因為他這個缺陷而打退堂鼓。
試想,沒有辯才無礙的能力,要如何爭取到皇上的注目?如何讓群臣對他的能力心悅誠服?這項缺陷讓許多想依靠他的知名度混入朝廷的人打消主意,紛紛另求方法。
或許他真的該感謝他的娘親呢!因為不擅言詞的缺點,令他可以免去進入朝廷之中,避開那勾心鬥角的黑暗場所,可以逍遙自在地唸書、習武。
清瑛有滿腹經綸,可是對做官這一途避若蛇蠍,寧願直接找皇上,也不願讓自己的抱負經過層層關卡之後,被不肖官員給盜去,或者讓想一手遮天的奸臣給扣留,徒留「抑鬱不得志」的遺憾。
討厭那種送往迎來的虛偽,他只想過得逍遙自在;討厭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只想輕輕鬆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想為官事所擾,只想為國家大事盡一分力、讀遍天下書卷,徹底地看透投身仕宦一途的迷障。現在的他是以冷靜而且客觀的態度來看侍整個大清國勢,寧願和皇上保持這種私底下的交往,也不願意兩個人的關係在朝野大臣們之間傳聞開來,那對他只有害而無一利,可是……那個和碩格格……
今天她穿了一身嫩綠的宮服,領口與袖子的邊緣以亮麗的色彩繡上精緻的花紋;腳踩著花盆底,腰肢款擺地走入銀桂林內。有一種感覺告訴他,如果今日她的腳沒有受傷,他相信她的腳步會是輕快地,而不是如此小心翼翼。
風吹起了桂花雨,灑落了她一身的馨香,也在清瑛心中印上了桂花貌。
和碩格格就好似那淡黃白色的銀桂,清新淡雅,香氣濃郁而不刺鼻,花朵小巧卻壽命甚久,花落又開,堅韌且不輕易屈服。
有人將唐太宗的妃子徐氏選為桂花的女花神,也有人將晉代石崇的寵妾綠珠奉為桂花的女花神,因為桂花的易落,綠珠的墜樓殉情,所以杜牧「金谷園」這首詩裡寫著,「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落花是指桂花,比喻綠珠為石崇跳樓這個淒美的故事,可是在他心中,桂花的存在卻像徽著堅韌與愛情。
桂花易落,可是桂樹本身卻是壽命甚久。傳說中,漢朝河西人吳剛因在學仙修行時犯了過錯,被謫官到月中伐桂,待桂樹被伐倒後方能得赦,可是不論他怎麼砍伐,桂樹總是能在隔夜後恢復原貌。姑且不論這整個故事的神話性,端看桂樹能受創而復合這點,就像徽桂樹生命堅韌、不屈服於困境,而且還散發著清香馥郁的花香,就好似和碩格格在桂花林中,那份清雅脫俗,宛如真正的桂花花神。
忍不住讓心中的笑意蔓延到嘴角,他這顆無所求的心,似乎找到了在乎的目標。
可……難啊!縱使喜歡她,可是自己有那個資格去愛嗎?要知道,當她得知他心底那個最難啟口的秘密的時候,她會受到多麼大的痛苦?這種椎心刺骨的滋味,只要自己嘗就好了,不必連累她。
他喜歡看見她開開心心笑著的模樣,每當她展顏歡笑的時候,好似任何煩憂都是多餘的、都是自尋煩惱,而且他也不喜歡看見她皺眉的模樣,因為那會使他心疼、使他跟著她一起皺起眉頭。
開門的聲音喚回清瑛的神智,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康熙走進來,但讓他驚訝的是尾隨在康熙身後的嬌小身影。
怎麼會?
可能是他心中的驚訝顯現在臉上,否則康熙便不會如此道:「來!清瑛,朕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朕最鍾愛的女兒和碩格格。」
「格格吉祥。」清瑛重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拱手作揖對芷藍行禮。
「久仰大名,布爾察清瑛公子。」芷藍只點頭,心中也是充滿困惑。她不明白皇阿瑪為何要帶她到御書房來,而最教她驚訝的是布爾察清瑛居然會在御書房內。
皇上在想什麼?是這兩個年輕人內心相同的困惑。
「皇上?」清瑛對康熙投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清瑛啊!朕在宮中,恐怕沒有幾個可以信任的人了。」康熙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用這句話開始做開場白,「三藩之亂未定,朕的兒子又只知道爭權奪勢,枉顧兄弟之情,能成材的沒有幾個,而朕最寶貝的女兒勢單力薄、處境為難,你說說看,朕該怎麼辦?」
康熙的心意在短短的數句話之間表露無遺。
「皇上,格格身邊理應不乏高手保護,更何況,後宮之中無男人是大清戒令!」清瑛坦白不諱言道。
「皇阿瑪,公子說得對,以後兒臣不管到哪裡讓侍衛跟著就是了,何必……何必勞煩公子呢?」芷藍微紅著臉道,也明白皇阿瑪為何要帶她到御書房。
平常,他們兩人一定都在這裡商量、討論國家大事吧?皇阿瑪知道布爾察清瑛會在御書房等他,所以才會故意帶她到御書房來。皇阿瑪的用意並不難猜,他是想以她的容貌與身份,來拴住這個如閒雲野鶴的男人,一輩子忠心耿耿地投效在皇阿瑪的麾下。
可……難啊!誰曉得布爾察清瑛的心中是否已經有了紅粉佳人?就算自己對他傾心又能如何?在沒有明確地知道他的想法以前,她怎麼可以像個不懂禮數的女人一樣,坦然不避嫌地對他吐露心中的愛意呢?
「芷藍,你敢確定那些侍衛不會被想害你的人買通?」康熙不以為然地道,他看得出來,自己這個女兒似乎是對清瑛動心了,而且她剛剛說什麼來著?久仰大名?什麼時候清瑛的威名已經流傳到深宮去了?
「啊……」芷藍愣了一下,縱使她機敏聰慧,但她無法不去在意一旁清瑛投射過來的灼熱視線,亂了她的芳心,以致一時之間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康熙的質問。
「唉,你知道的,朕平時最疼愛的女兒就只有你,別以為朕不曉得,你在宮中,除了陪伴你額娘以外,根本就沒有和其他兄弟姊妹來往。他們如此孤立你,甚至要謀害你,你都不在乎嗎?」康熙字字句句出自肺腑,說得她動容,卻讓清瑛動怒。
「皇阿瑪不必擔心,兒臣有奶娘,還有貼身婢女慈兒的陪伴,並不會覺得孤單。」芷藍的臉上綻開最甜美的笑靨,清麗之中帶著嬌艷,掩蓋掉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淡淡愁緒。
「那是誰獨自一人,在花園前、銀桂林內低聲哭泣?」康熙完全不在乎清瑛的存在,斂眉詢問著她。
「是啊,是誰呢?」芷藍從容地回答,「也許是想家的宮女,也許是哪位妃嬪發自內心地吟著,『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對於她避重就輕,刻意避開自己的孤獨,反倒是提醒了康熙,莫忘去探問她的額娘、他的皇貴妃。
康熙因此苦笑了一下。
可在清瑛的心中可不是用苦笑就可以形容,康熙的話揪緊了他的心,讓他的心對於她的孤單而充滿了苦澀。
「芷藍,皇阿瑪是為你好。」
「兒臣謝皇阿瑪的恩寵。」芷藍不想讓話題談得更深入。清瑛在場,就算她願意接受,她心儀的男人也未必會願意接受。為了避免雙方難堪、她皇阿瑪面子會掛不住的事情發生,因此她抽出帕子朝背後一甩道:「兒臣腳痛得緊,請皇阿瑪容許兒臣告退。」
「芷藍,你的婚事,朕准你自主。回房好好休息!等會兒,朕會命御醫過去仔細地為你診斷。」
「兒臣謝皇阿瑪,兒臣告退。」她的臉上沒有欣喜,也沒有提出任何的疑問,只是靜靜地退出御書房。
「清瑛,麻煩你跟著她一趟,朕不希望失去這個寶貝女兒。」康熙難得軟言要求。
清瑛一抱拳,立即尾隨芷藍過去。
「不知道,這法子是否能成功?」康熙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坐到書桌前,思索了一下後,才伸手拿起奏章,開始批起奏摺。
第五章
離開康熙的御書房,在回宮的路上,無巧不巧,芷藍遇上了個性最為陰險的八阿哥允祀。
「八阿哥吉祥。」她謙恭自卑地屈膝為禮,對於這八阿哥,她的選擇是小心謹慎。傳言八阿哥非旦愛好女色,甚至曾有強搶民女的傳聞,野心勃勃的他連身為太子的大阿哥都甚為忌憚,明爭暗鬥的兩人將眾多兄弟分為兩派,也不是她怕這兩位阿哥,而是她不希望遭到八阿哥的垂涎。
前一陣子深宮內傳出一名宮女跳井自殺,如果她調查得沒有錯誤,那麼,造成這名宮女死亡的,正是眼前這個小鼻子、小眼睛,身為她八阿哥的男人。而且那名宮女不是外人,是和他們有血親關係的妹妹,或許皇阿瑪不知道有這麼一位女兒的存在,可是阿哥他們是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