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蘭京
到時休怪他以退票將問題檯面化,逼他們出面解決債務!
高階主管們各個噤若寒蟬,沒膽忤逆這頭大老虎。
天底下也只有一位嬌娃馴得了他……
「怎麼啦,今晚又奉命得陪爹爹吃飯?」曉淑隔壁的女同事滑過座椅,遞交報表兼哈拉。
「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任性。」她也只能沒轍地噘嘴賭氣。
「噢,NONONO!」女同事癡心酣歎。「他可是台灣的李察吉爾,當然有任性的權利。」害人家也好想當他的女兒喔。
「歡迎你來我家看看他平常的德行。」她沒力地在電腦鍵盤上迅速輸入。
「你爸真的太帥了,而且對你也太溺愛。」另一邊的女同事忍不住也滑過來哈拉。「看他每次來接你的模樣,就可以知道為什麼有人會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
「問題是,到底是哪一任情人。」哼。
「老爸太出色,也難怪你會看不上其他男人。」
「我哪有看不上其他男人。我不是有個——」
「你那個學弟,一看就知道是用來當安全氣囊的。」只能在應急時刻充當保護。「那個水電工又是怎麼回事啊?」
她差點滾下座椅。
「對耶,難得聽你發那麼大的火。」另一名小頭銳面的同事過來湊熱鬧。「是你在家看水電工A片被老爸逮到嗎?」
「亂講!我爸是說我以前高中時代的家教大哥啦。他塊頭大又愛賣弄肌肉……」嗯?她這才發覺事有蹊蹺。「你們知道水電工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齊聲怪笑。
曉淑呆愕。怎麼大家都知道?
一陣激切莫名的嘰哩呱啦後,話題愈扯愈遠,她連忙藉泡咖啡之名脫離狂熱的八卦軍團,到茶水間透氣。
呼。她是很喜歡跟同事瞎串啦,可是一碰到性味盎然的話題就沒轍了,只能快閃。
她閒閒捧著咖啡杯,遠眺窗外晴空小啜。
其實她早就想回家了,只是拉不下臉來,不得不繼續拗脾氣。她存錢貸款買了間屬於自己的小套房後,才發現自己是個怕寂寞的人。以前在家的時候,天天被老哥堂弟們圍著團團轉,吵死人,現在才領悟到,冷冷清清的小世界才教人害怕。
還是爸爸瞭解她,總會在最巧妙的時機製造台階給她下。
哎,明天小週末,不知道傍晚的教會團契時間是不是又會碰上李維祈。可是教會是開放的空間,她總不能轟人出去吧,太沒愛心了。但……
她又不能跟教會朋友解釋,自己十年前才被李維祈甩過,根本不想再見到他。而且,更糟的是,他對她仍然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一旦被他碰到,她頭就昏了……
奇怪,茶水間變得好擠好熟。明明只有她一人在這裡摸魚看風景,卻悶得她心跳亂七八糟。
活該,誰教她沒事想這些有的沒的。也許這是她太哈羅曼史的後遺症吧,老對熱戀激情存有期望。對了,今天晚飯過後叫老爸載她去一○一,到書店採購新的浪漫維他命,嘻。
驀地,她優雅轉身,準備上工,茶水間內卻駭然爆出驚人慘叫。
「怎麼了?」
「是不是有蟑螂?」
一票勇士們拿著DDT、辦公室拖鞋、及用途不明的掌上型電玩,殺往茶水間英雄救美,卻被一八八公分高的魁偉背影堵在轉角外。就算大夥拚命踮腳、引頸跳躍,也越不過他的厚實肩背一探佳人究竟。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這、這、這是哪裡來的世界盃足球賽超級守門員?
曉淑整個人呆成木雞,任由紙杯滿地亂滾,咖啡髒了前襟,驚魂未甫地直瞪眼前龐大的陰森存在。
李維祈?他為什麼會突然顯靈?
她腦中的作業系統迅速列出幾種合理的可能性:
一、她的視網膜近一億三千萬個桿狀錐狀受器細胞所傳出的訊息在百萬多個節神經細胞接收轉達時於腦部運作之前產生問題。也就是:她眼睛有毛病。
二、此為佛洛伊德所謂之飄浮性的焦慮即莫名的焦慮突然擴大導致人陷入極度恐懼而產生心悸呼吸急促及窒息感和暈眩顫抖等不必要之過度反應。也就是:她腦筋有毛病。
三、因外在因素如藥物之類物質影響使得腦部神經傳導素多巴胺受器超過正常值導致腦部訊息提高造成無感覺刺激之感覺經驗亦即幻覺。也就是:那杯咖啡有毛病。
四、在商業機制運作之下創作者為符合最低寧數之基本篇幅的資方條件而不得不以匪夷所思缺乏邏輯之憑空杜撰鋪陳根本扯不下去的劇情以突破僵局。也就是:作者有毛病。
到底答案是哪個?
李維祈為什麼會在這裡?
現在是上班時間,這裡是出入嚴密的高科技公司,是封閉且需身份證明的工作領域,為什麼他會西裝筆挺地出現在此地?
是不是演員跑錯攝影棚了?
「麻煩讓一讓。」
李維祈刻意堵在她身前,冷酷逼困,害她砰地一聲,惶惶撞上後面的飲水機板面,進退不得。
他這樣把她擠在飲水機和壯碩胸膛間,教她怎麼讓位?
而且、而且……她焦躁地驚覺,自己現在正趿著辦公用的平底便鞋。失去平日戰鬥用的剽悍高跟鞋,就無法將她那令人深表遺憾之一五九·九九九的身高撐過一六O大關,頂天立地。
她才不要因此矮人一截,而且還是在他面前!
「頭。」他輕蔑下令。「閃過去一點,我要倒熱水。」
這麼擠,教她怎麼閃?
他也沒留什麼抗辯餘地給她,一臉死相地逕自泡起他的即溶咖啡,彷彿快被擠扁在他胸膛內的小女人根本不存在。
滾開啦!
小臉埋在他的領帶裡,四肢拚命掙扎,像被人一腳踩住的小蟑螂。
剎那間,她被熟悉的體味懾住,更驚訝於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她身體的每個平凡小細胞,突然間統統醒過來似的,欣喜地搖著小旗子興奮吶喊,好像它們所支援的職業棒球隊伍在零比零九局下半兩好三壞兩人出局滿壘的困境下霍然擊出一支又高又遠的再見全壘打,驚天動地,渾然沸騰。
震得她的腦門嗡嗡作響。
上週五的那陣意外熱吻,再度衝擊到她的意識,令她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
「嗯哼。」李維祈狀似無心地俯首在她耳畔,歎了好深好長的一口氣,以濃郁的陽剛氣息籠罩受困的小獵物。「你們公司的員工咖啡真是有夠難喝。」
她被嚇得有聽沒有到,耳殼裡塞滿的全是狂亂心跳。
「我就是怕員工覺得咖啡太好喝,不小心服食過量。」
老闆?!
「以你們公司的成長獲利,應該負擔得起吧。」李維祈轉身斜睨。
「只怕員工的健康負擔不起。」
「那是他們的自我管理有問題。」
「維奇老弟。」老闆慨然,熟稔地喚著他的英文名字。「我很樂意跟你談我的經營理念,但可不樂意看到你和我的員工打情罵俏。」
小小茶水間,兩頭悠哉對峙針鋒相向的大男人,中間夾個急喘吁吁、嬌顏緋紅的俏佳人,怎麼看就怎麼曖昧。
公司員工都曉得,老闆雖然沒有這名巨大訪客來得性格俊美,好歹也是才子一枚。年近四十,仍是孤家寡人。明定公司內嚴禁談情說愛,卻不介意自己常對范大美女不自覺展現特別的慇勤與關懷。只可惜,范姑娘的神經大條如樑柱,老是錯將老闆的癡情當成控管嚴格。
「老闆,你誤會了啦。」她惶惶假笑。「我哪可能在上班時間跟人打情罵……哎呀呀!」
好痛!她哀叫地傾頭抓住長髮,小臉皺成一團。
「別動,你勾到我的領帶夾了。」李維祈淡道,懶懶磨蹭。
「快點解開啦!」還在那邊摸摸摸!
「那乾脆扯掉算了。」
「啊啊啊!不要!」會痛!她只顧著含淚求饒,忘了這陣糾葛有多撩人。「你輕一點!」
「那你靠過來,不然會揪得更緊……再右邊一點,嗯哼。」
她焦急地緊緊貼在他胸前,切切等待。好不容易解脫了,才趕緊站直,嚴正聲明。
「老闆,我只是來這裡泡個咖啡,剛好這個人也擠進來要倒熱水——」
「維奇是我在美國同一間研究所的學弟。」老闆不自然地暗咳,故意不把剛才的桃色糾紛放眼裡。「他難得回台灣,就順便到我們公司看看。」
李維祈跟老闆是同學?青天霹靂,狠狠劈在她頭上。
對啊,他們沒有理由不能同出於數一數二的名校。可是……他應該多得是其他校友可以探訪,幹嘛御駕親征他們這間小廟?
「怎麼樣?」老闆隱隱得意,向李維祈炫耀。「很難想像創造那麼高營收額的我們,原來只是間小公司吧。」
「不錯啊。」
只有曉淑看穿他的冷笑。不對,這傢伙絕不會只是單純跑來仰慕老闆的才幹。而且,那笑容裡面好像還有什麼不愉快的秘密……
他猝然調眼,瞪得她心驚膽跳,連忙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