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希枒
念盈不曉得什麼時候醒了,現在正坐得直挺挺的,長髮有些紊亂地披散在肩上,滿臉冰霜地對上他的眼。
雖然早知道後頭坐的是她,裴玦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深夜載到女鬼了。
他乾澀地吞口唾液,遲疑地開口:
「妳醒了啊?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念盈冷酷地睨他一眼,聲音也涼涼的--
「綠燈了。」說完,繼續用零度的視線凌遲他。
這麼突然的變化讓裴玦一頭霧水,趕緊將車停到路邊,空下時間來處理眼前這奇怪的情況。
他一停好車,還沒其它動作,念盈就先說話了。
「原來你這麼受女性歡迎,程度還跟偶像不相上下,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應該是稱讚的話,可是用念盈平板無生氣的嗓音說了出來,倒像是一種諷刺。
裴玦疑惑地蹙緊眉頭。「如果妳是因為在吧檯受到打擾而覺得不高興,我可以道歉。」
看念盈的樣子,他實在無法判斷她是否還在醉酒中?現在犀利的興師問罪是她的本意,還是另類的發酒瘋?
又一次,他輸給她的特立獨行。
「不是。」念盈語氣強硬地說:「我只是看不過去你的行為。」
「請問我的行為哪裡出現偏差?」完全掌握不了狀況,裴玦只有順著她走。
念盈凶狠地瞪他,要不是她瞪人的樣子依舊冷傲高雅,裴玦可能會懷疑這位性格火辣的美女其實是他載錯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大多行為放蕩,可是基本的規矩還是要遵守。這對兩個人而言,是責任,也是一種承諾。」她痛心地揪著眉頭教訓他。
裴玦被罵得更茫然。
她什麼時候看到他行為放蕩了?而他又要對誰負責任、給誰承諾了?
「我不懂妳的意思?」喝醉的人最大,裴玦很虛心地請教。
念盈秀麗的眉毛已經擰成一個嚴厲的結,十分不諒解地睥睨他。
「你做了什麼事還需要我提醒嗎?這種沒操守、來者不拒的行為還想叫我回憶一遍嗎?」她的怒吼非常有教養,一字一句都說得字正腔圓,而且保持在正常分貝以內。
裴玦被她的話敲出一點頭緒,但還沒捉到又跟先前的問題糾成了一團。
最後他宣佈放棄。
「我想妳是醉了,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這是他現在唯一的解釋。
「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大家一起把話說清楚,我不相信他會原諒你這種背叛的行為。」她也撂下話。
裴玦一面發動汽車,一面從後照鏡打量她那張過於生動活潑的臉。
她這樣子就好像是捉到老公出軌的晚娘臉。
可是那個倒霉的丈夫是誰?她剛說的大家,指的又是誰?
還沒釐清自己的心情,現在又來更多莫名其妙的罪名!
他今晚可是出來散心的,怎麼反而更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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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唐宅,念盈的火力沒有持續發威。
在途中她又昏睡過去,這讓裴玦更加相信剛剛的異象只是她無意義的酒後亂性罷了。
也有可能是她的酒後吐真言。
但不論是哪種可能,她的舉動未免也太有條理了。
有哪個人在酒醉後還能頭頭是道地訓人?雖然內容有點不清不楚,但完全符合邏輯。
裴玦一邊苦笑,一邊扶著念盈走向唐家大門。
還沒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厚重的門板就自動大開,露出室內通明的燈光,以及三尊雄赳赳的戰神。
看到這陣仗,裴玦馬上明白,他今晚的麻煩還沒結束。
「晚安。」他笑著打招呼。
「很好,你還笑得出來嘛。」惟天跟著笑彎眼,不過臉有點扭曲變形。「你把念盈怎麼了?」
惟天話沒說完,就先把他懷裡的念盈搶過去。
「你們出來迎接我,我怎麼能不回以笑容呢?」裴玦沒被他的凶臉嚇到,穩穩接招。
「你……」惟天被他的皮樣激得想揍人,可是懷裡抱著念盈,只能從鼻孔噴氣洩憤。
一旁的慕河見惟天招架不住,緩緩啟口:
「我們只是想弄清楚,今晚你怎麼會跟念盈一起外出,去了哪裡?」
他以兄長的口吻說得很客氣,裴玦卻覺得他的話中帶有其它意思。
怎麼今天晚上每個人說起話來都神秘兮兮的?有什麼陰謀嗎?
裴玦不動聲色,冷靜地回答:
「天氣不好,我看念盈整天都悶在家裡,所以就帶她到認識的酒吧去放鬆心情。」
「酒吧?你讓我的寶貝孫女喝酒?!」後面的唐爺爺沈不住氣地走上前來。
他眼神狠戾地殺到裴玦面前,大老的威嚴令人不寒而慄。
裴玦突然想到,同樣是凌厲的目光,念盈那種冷中帶刺的瞪視反而比唐爺爺的權威更能影響他。
這是為什麼呢?
看來,問題的答案已經是無法迴避了。
「喂,你幹嘛不說話?是嚇傻了嗎?」惟天看他突然發起呆來,忍不住踢他一腳。
裴玦反應比他更快地抽回右腳讓他撲空,重心不穩地差點就要將念盈摔在地上。
「渾小子,你在玩什麼?!要是傷到了念盈,我要你切腹謝罪!」
唐爺爺一看到念盈有危險,趕緊衝到惟天身邊要把孫女拉過來,惟天捨不得放手,爺孫倆就在一邊吵了起來。
這麼一來一往間,先前肅殺的氣氛已經一掃而淨,裴玦還陷在自我掙扎中。
「你在想什麼?」
突然有個冷調的聲音劈進他腦裡,裴玦馬上回神應戰。
他瞇著眼打量面前笑得很有心機的慕河。
「沒什麼。」
「是嗎?我看你從進門以來,眉間一直是鎖著的,還以為你遇上什麼困難了。」慕河友善地說。
裴玦小心回應他的一言一語。
因為他知道像他跟慕河這類人笑得愈無害,事實就愈危險。
「我很抱歉,因為我的一時疏忽讓念盈喝醉了。」他嘴裡說得誠懇,眼神卻很是鋒利。
「沒關係,她的酒量一向不好,這種事你別放在心上。」慕河非常能諒解,笑裡藏的試探從沒中斷。
兩個人表面上溝通得十分融洽,暗地裡的較勁可是波濤洶湧。
但令裴玦納悶的是,不過是不小心讓他們的公主喝醉了,有必要受到這麼嚴格的詢問與打探嗎?
今晚的一切真是詭異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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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謊。」
漆黑的房間內不預警地冒出一句指責,讓慕河探向電燈開關的手指頓了一下。
他將視線調低,在黑暗中對上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忍不住笑了。
電燈一開,明亮的光線把那張嬌顏上的不認同照得一清二楚,慕河的笑意更深。
「原來妳醒著。」他放開手讓原本倚著他的念盈站直。
念盈睇向他。「你不是早知道我已經醒了,所以才從爺爺跟二哥手中把我接過來嗎?」
「我只是不忍心我唯一的妹妹被那對賭氣的爺孫拉來扯去,於是趁著他們不注意,將妳帶離暴風圈,送妳回房休息。」慕河無辜地解釋。
念盈心知肚明她唯一的哥哥從來都不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士,而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軍師--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跟裴玦說那些話?」她在小廳裡的沙發坐下,雙眼灼灼地望嚮慕河,絲毫沒半點醉酒的跡象。
慕河站在門邊與她遙遙相望,臉上還是愜意的笑。
「我才要問妳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裝醉偷聽我們談話呢?」
「我沒有。」念盈馬上反駁,「我的情況你是最清楚的。」
看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慕河不忍心再逗下去。呼口氣,走到她身邊,疼愛地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妳的酒量並不是不好,就是酒品奇怪了些。別人可以千杯不醉,而妳是每沾酒必睡。不管妳喝多少酒精都可以保持理智,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昏睡過去,但睡個幾分鐘又會清醒,然後酒也退了不少。這種體質雖然可以保證妳絕對不會酒後亂性,惹出事端,但很容易讓人捉到弱點對妳不利,所以整個唐家只有教妳喝酒的爺爺跟我知道。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可是你為什麼騙裴玦說我酒量不好?」她就是不滿他剛剛跟裴玦的對話。
「難道妳希望他知道妳那時有可能是清醒的,然後再引起一波騷動嗎?」慕河攏眉,露出狡猾的笑容。「所以我又在話尾加了一句,要他別放在心上,這算是說謊嗎?」
「可是……」念盈還是不太能接受,卻也提不出反駁。
慕河瞭然地笑了笑。「我知道妳討厭欺騙,可是妳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嚴格說來也是一種騙術。」
他丟下一個威力十足的中子彈,轟得念盈暫時腦袋空白。
恢復思考後,念盈原本冷凝的眼亮了起來,晶燦得又利又刺人。
「小狐狸被我叫醒了,想咬人了嗎?」慕河笑得很故意。
念盈不悅地給他一個白眼。
「你不是沒事會送妹妹回房的好哥哥,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擰緊眉,不得不承認她的道行沒慕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