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希枒
「唐慕河,你是嫌錢太多,所以打國際電話來擾人清夢的嗎?你知道現在巴黎幾點嗎?你又知道我是幾點才合眼的嗎?」惟天咬牙地說,他決定給慕河一次機會,如果他再說一次廢話,他就摔爛電話。
「現在巴黎大概清晨六點左右,聽你的口氣,你昨天應該又熬夜工作了,約莫只睡了兩個小時。」
「你倒是算得很準嘛!不當音樂家改行成算命師了嗎?」惟天很不想承認,但慕河的確瞭解他到了恐怖的地步,光憑幾句話就將他的作息抓得神准。
也因為這個緣故,他從小到大都被慕河壓得死死的,所有不愉快的記憶都有他參一腳。所以他一自立後就馬上離家,逃開唐家裡囉嗦的老狐狸以及慕河這只十惡不赦的小惡狼。
「客氣客氣,剛剛你的『室友』也說過同樣的話,你們還真有默契啊。」慕河意有所指地說。
「少廢話!有話快說!」惟天眼神閃了一下,催促慕河的來意。
「你這又是在逃避嗎?不想多聊聊你難得的室友,以及你討厭女人的事實嗎?」慕河咬住獵物不放。
惟天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急事嗎?」
「當然不是。」聽出他的威脅,慕河玩夠地轉回正題:「我人在家,台灣的老家。」
他的話讓惟天意外地挑起眉毛。「想不到唐家第二號野馬也知道要回家了,老狐狸有沒有火力全開,朝你這個不務正業的不肖孫開炮啊?」
「你以為呢?」慕河笑而不答。
這態度又讓惟天火大,他口氣很沖地說:「我知道你夠狡猾,三言兩語就能把老人家哄得服服貼貼,哪像我們口拙,回去只有被訓的份,只好流放天涯,有家歸不得!」
他們唐家後輩不是故意要離鄉背井,而是留在台灣又不接管家族事業的話,就會被唐老爺念到發瘋,所以沒有能耐應付唐老爺的就只能挑日子回去,像是逢年過節,老人家比較不好罵的時候回家團圓。
「這是唐家第一號野馬的心聲嗎?讓我想想,你已經有兩年沒回來了,思念積得很深了吧?」慕河涼涼地說。
「對你倒是一點感情也沒有。」惟天冷漠地說。
「那念盈呢?伯母呢?應該是無比思念吧?」慕河慢慢導出主題。
「念盈……」惟天喃喃念著堂妹的名字,充滿了寵愛。
唐家中他唯一的牽絆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那位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怎麼?想家了嗎?要回來看看嗎?」慕河語帶笑意地問。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拒絕給慕河捕捉到他柔軟的一面。
「那家裡最近發生的事你想不想管呢?」
「唐家能有什麼大事?有老狐狸撐著,大事也變成小事,有什麼好管的?再說,我也懶得理。」他無聊地耙耙頭髮,還是沒搞懂慕河打這通電話的用意。
「說的也是。唐家的確沒大事發生,倒是有一些私事。過些時候就是你父親六十大壽,我們會擴大慶祝,順便藉此機會幫念盈安排相親。你這個不孝子應該不會想回來享受天倫之樂吧?好了,沒事了,你繼續補眠吧。再見。」說完,慕河迅速收了線。
惟天的腦袋像是被砸下一個炸彈,轟得他耳朵嗡嗡作響,直到電話切斷的嘟聲漸漸清晰,他才慢一拍地發出怒吼--
「等一下!」發現對方離線已久,惟天氣極地甩下電話,再拿起,一邊用力按鍵一邊咒罵:「該死的唐慕河,你居然敢掛我電話!該死!該死!」
「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剛沐浴完,亞爾特渾身漾著氤氳的水氣坐到惟天面前,一面擦拭著濕發,隨口問道。
惟天瞥了他一眼,暴亂的口氣微緩:「還有誰可以惹出我的脾氣?只有那個該死的唐慕河!」
「哦?那我也無法引出你的情緒嗎?」亞爾特淡淡笑了一下,魅惑的綠眸定定看著惟天。
惟天一手拿著待接通的話筒沉默迎視,不久才丟出一句:「你別鬧了。」之後就別開眼專注在電話上。
亞爾特抿嘴劃出一朵微笑,勾起椅背上的睡袍,體貼地為惟天披上。
感覺他的觸碰,惟天納悶地看向他。
亞爾特還是笑著。「冬天氣溫低,不像夏天,你可別凍著了。」
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滑過惟天赤裸的胸膛,惟天飛揚的眉漸漸攏了起來,正想說什麼,電話恰巧接通,亞爾特也在同時間走開。
惟天深思地瞥了他頎長的背影一眼,立刻被慕河喚回注意。
「找我有事嗎?」慕河輕鬆的嗓音在遠方響起。
「少跟我兜圈子,你剛剛說念盈怎麼了?」惟天挑明地說。
「她很好,身體健康,花容月貌,娉婷玉立,最近還想談戀愛。」慕河再丟出一個炸彈。
「什麼?!」惟天大喊,果然被炸得頭昏眼花、神智停擺。
若要說唐家裡最寵念盈的是唐老爺,那麼最在乎念盈的就非惟天莫屬了。
他簡直比念盈的親生父親還像她爹,無論是餵奶、換尿布,他都做得心甘情願。從她學走路、牙牙學語,到國小入學,他硬是要湊一腳。若說念盈有一半是他帶大的,恐怕沒有人有異議。
現在他的反應就是一個當爸的得知女兒有男朋友時的標準示範。
「你跟爺爺都反應過度了,只是多認識一些人,又不真的要嫁掉。」慕河歎口氣,實在服了這對表面水火不容、骨子裡卻像個十成十的爺孫。
「你少說風涼話!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惟天字字堅定地含血咬出。
「爺爺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他最後軟化了。」
「什麼?!老狐狸是老人癡呆了嗎?居然會答應這種事?!」惟天又朝話筒用力嘶吼,覺得整件事荒謬又氣人。
「事實如此。三天後如期舉行伯父的生日宴會,以及附帶的相親大會。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計劃是不會改變的。」慕河正經地說。
惟天從他正經的口吻中聽出端倪。
「唐慕河,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吧?」他憤懣地問:「故意告訴我這個消息,想逼我回去嗎?」
「我只是盡到告知責任,回不回來是你的決定。」
「我怎麼可能回去啊?!我才剛到法國,工作都還沒起頭,怎麼能丟下一切說走就走?!」惟天嘔極了,不知道慕河是不是也算準他會有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才打電話來找麻煩的。
「真抱歉,造成偉大的石雕家唐惟天先生的困擾。如果這點小事與你的工作有衝突,一向以事業為重的你就好好地留在巴黎吧,我想伯父應該也能體諒的。」慕河語帶遺憾的說。
聽到這麼假惺惺的說詞語調,惟天快氣瘋了。
「誰管那老頭今年幾歲!我關心的是念盈的事!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有辦法阻止吧?」他非常不願意拜託慕河,但事情已到了這地步,不得不低頭。
「再說聲抱歉,我是不會阻止任何對念盈有益的事的。」慕河有禮地回絕。
「你……你是故意的!」惟天氣到說不出話來。
「對,我是故意讓念盈開拓視野的。不多聊了,爺爺跟我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們今天要擬出受邀青年才俊的名單,應該不需要寄邀請函給你吧?」慕河很故意地問。
「唐慕河!你……你你……你……你真該死!」再怎麼努力擠,他現在也只擠得出這句。
「是,這句我從小聽到大,該換詞了。時間真的到了,我收線了。」慕河再度掛斷惟天的電話。
腦袋已經被怒火燒成一片空白的惟天怔怔地對著話筒發呆,最後還是亞爾特抽出話筒幫他掛上。
「發生大事了嗎?」他輕輕搖晃惟天的肩膀。
惟天茫然地望向他,三分鐘後才真正聚焦,下一秒就甩開亞爾特的手,衝到衣櫥把才剛整理好的衣物一把掃進行李箱中。
見狀,亞爾特涼涼地開口:「十小時前才剛到巴黎,二十小時後就要去台灣嗎?別忘了你還有工作,而且是欠不得的。」
他的話凍住了惟天的動作。他這次來巴黎就是為了一家即將開幕的美術館雕刻出象徵全館精神的作品,如不能如期完成,美術館就無法開幕。
他掙扎了一下,又急衝向亞爾特,使勁拉著他的手拖往外頭的工作室。
「你幫我,我一定要在兩天內完成!」他強硬地宣佈。
「這表示我們又將同床共枕兩晚嘍?」亞爾特笑得很燦爛。
惟天回頭用力看了他一眼,嘴唇掀了掀,沒有出聲。
後來還是放棄地甩頭往前衝。現在他要煩的事太多了,有些事可以擱著就先晾在一邊吧。
第二章
衣香鬢影的豪門夜宴,風風光光地在唐家寬闊的前院裡舉行。
佔地遼闊的草坪是宴會的主要會場,兩旁有精心準備的餐點與美酒,客人們就在當中吃吃喝喝、說說笑笑、討論交易,或是結交權貴,拓展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