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四方宇
「他長得……長得……」努力拼湊起童年印象,偏偏有股力量彷彿在隔絕這種思索,濃濃的困盹感襲來。
「小栽?」只見她皺著眉後,開始打呵欠。
「我想不起……但是他很喜歡……黃白兩種顏色的小花,很小的花……對了,是小雛菊……」揉著眼,睡意已深深籠罩她,思考開始沉重到令人疲憊。「不……不能想起來……醒來就得忘了,我、我想不了了……小爸,我好困……」
「那就別想了,再睡一會兒吧!」拍拍她的頭道。
小臉馬上再度沉入睡夢中,看著膝上的睡顏充滿幸福的嬌憨,古聖淵淺灰的眸瞳低斂且若有所思。★
斂凝的灰瞳看著眼前在風中搖曳的大樹,這雖不是古家大宅後的小山坡,微風拂過枝葉,躍落的陽光鋪灑在樹蔭下,繁光亮點,不禁令他勾起懷思的情緒。
身後傳來一陣踩著落葉而來的足音,古聖淵雙眉不禁微皺起。
「你倒幹了不少好事,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
他回首看著立於身後,逸挺的瘦高身材,在黑衣下更顯蒼白的面龐,淡淡牽起唇角時,帶著迷離的邪美。
第三章
「該做的,對上豹眼;不該做的,是指殺了他手下的人嗎?」低低的笑,拉著長長的餘音,神態、語意都充滿一股自我的狂態。「那麼將槍口指向閣下的愛女,是該做的,還是不該做的?」
「該不該做的你都已經干了,就少跟我玩這種明暗各一手的把戲!」
「古大少爺這話可說錯,我不過執行委託,真是令人感歎呀!親情愈深反撲的力量可真是愈大!」
「由無心的人口中吐著有心的話,才真令人可笑。」古聖淵反唇。
「這是翻臉不認的意思嗎?」俊秀蒼白的面龐側首望向他,那抹迷詭的笑意綻放的更加明顯。「這回見到我,是由心生厭呢?還是表面遊戲?」
「我們是彼此。」古聖淵出口的聲淡冷而輕笑,「臨時拒絕我的委託,卻又突然擅作主張出手,以目前的事看來,你早有心挑上豹眼!」
嘿嘿的沉笑,隨即成縱聲的大笑,一雙屬於殺手的精瞳躍著高亢,他似乎非常享受雙方這種暗潮的互動與古聖淵的火氣。
「就不知尊貴的大少爺不悅的是哪一件呢?別有居心的對上豹眼?對你的愛女另有企圖?還是,因為動了豹眼手下的人,結果讓向來熱衷替你跑腿的羅睦天受傷?」
據傳,法西的部下蕭士煌死後,不到一個禮拜,剛出綠風島的羅睦天就遭人開槍襲擊,雖是輕傷卻充滿警告意味,明顯指向他背後的人!
西方豹眼和古家大少爺因高見和栽而對上早非新聞,在蕭士煌慘死後,羅睦天的出事更被外人認定是一場雙方終於出手的開戰。
淺灰的眼瞳凝肅,雖不將情緒明顯表露,沉冷的眼神卻已夠表達他此刻的不悅。
「哦喔——」詭然的笑,搖著頭,神情輕佻的彈彈手指道:「答案揭曉,原來以上皆是呀!」
他笑的興奮,彈著手指的聲不曾停止的打出節奏,傾近古聖淵對上那雙鎮定如冰般的灰瞳。
「古家少爺也愈來愈名不副實了,感情充沛,牽掛的人愈來愈多了,嘖、嘖,令人感動哪!想想哪一天你的頭……」他戲劇化的一停,接著雙手一揚。「嘩——的一聲爆開,那腦漿噴灑的畫面絕對震撼人心,因為打掉的是你,古、聖、淵的頭!」
古聖淵冷冷掀唇。「同樣的手法用在你身上,相信也一定有相同的效果,我說過,別跟我玩這種明暗各一手的遊戲,拒絕我的委託是因為你另有圖謀。」
鼓掌的聲取代了原本的彈手指節奏,對方似笑非笑,繞著他大拍著手。「怎麼辦呢?我真是愛死你這種聰明,總是能切中要害,讓我真是萬分期待有一天能接到殺你的委託。」
「你有心下手,又何需人委託。」廢話連篇。
「噓、噓∼∼」他搖著食指,噓聲指正這個錯誤。「完美,我要的是一個完美程序,一心要置人於死地的委託、充滿善心接受的殺手,最後,砰的一聲,骯髒的生命在黃、白花瓣中回歸寂靜,喔哦!這過程真是一場完美的饗宴。」
「瘋得愈來愈厲害的傢伙!」古聖淵喃啐著。「直接說出你的目的?」
「互不相犯。」他一彈手指道:「我不揭穿你,你也別抽我的底脾。」
「真看得起我,料定我有這麼大的能耐抽你的底牌!」
他大搖其頭。「這句話回得真是太不聰明了,以你之能,應該掌握到我的出身來歷了,我若低估你,就是侮辱我自己的智商,你想,我會侮辱自己嗎?」
古聖淵嗤聲以對。
「再說互不相犯對你、我沒妨礙。」
「否則呢?」
咋舌的聲很響,對這聲否則大表不欣賞。「你期望一個殺手對你做出什麼高尚的回應嗎?我只能說,我最討厭硬要逼我打破完美程序的人,希望這個例別破在你古聖淵身上呀!」
他右手朝古聖淵比出手槍瞄準的姿勢,慢慢退著步伐,低低一呼,砰!
「我們後會有期,古大少爺。」輕吹佯裝開槍的手指,揚笑的眉眼相當挑釁,旋即轉身離開。
看著身形遠去的黑色背影,古聖淵斂眸凜笑。「誰才是那個破例出手的人,只怕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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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叔受傷!」聽見手機那頭傳來的消息令高見和栽神色大變。
「只是輕傷。」李虎嘯道:「對方開槍的目的應該是警告。」
警告!「難道是……法西?!」
依法西的個性,對她的離開應還定位在兩人互鬥的範圍內,不至於對羅叔出手,難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突發情況嗎?
「詳情還不清楚,只能說是與法西在香港死去的部下蕭士煌有關。」
「蕭伯死了!」她眉眼驚瞠,不敢相信!「誰,是誰殺了他?」
一年多前,她見到這位法西視為心腹的得力助手,個把月的相處,雙方雖是唇槍舌劍的互動,小栽私心底卻是頗喜歡這位嚴謹又剛硬的長輩。
「有傳言是古聖淵做的,為了報復心腹的慘死,法西也對羅睦天示警,據說下一回就要取他的性命。」
「這不是小爸的作風!」高見和栽直覺搖頭。「他不會殺蕭伯,尤其我還在法西手上,他不會做這種貿然激怒法西的舉動。」
「我已請烈華直接找古聖淵問明白,現在大哥在香港調查,先弄清楚原由,畢竟,蕭士煌是香港黑道要角,與我們李家也有一定程度的往來,他的猝死也關係到李家的部分生意,所以再過一段時間,情況才會明朗。」
為什麼會這樣?蕭伯死了!因為她的關係嗎?是她太錯估了法西和小爸之間的情分嗎?
「小栽?」
高見和栽始終認定他們雙方雖因她而翻臉,卻有一條名為默契的欣賞情分在乎衡著,否則,法西不會真這麼聽從小爸的約定,給了她兩年的期限不真正強迫她;而小爸也不會在兩年過後,都還沒真正動法西手中的勢力,她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沒有人願意先拉斷這條線的……
「小栽!妳還在聽嗎?」
「我在,姑丈。」她回神。
「筱原家的三老爺筱原清正派人與我接觸。」
「老爺爺!」
她有天生敏銳的第六感,直到她十八歲前,每年都要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跟在這位長輩身邊學習禪靜,這位筱原家族中地位崇高又內斂的老爺爺,外貌看起來雖然嚴肅,對她卻相當慈祥疼愛。
「他似乎知道妳在日本,也知道是我暗中替妳安排,因此,透過人表達想親自照顧妳。」
「老爺爺這麼說……」一陣溫暖蕩漾在她心頭。
從身世大白後,小栽對再接觸以前的人,內心總感忐忑,尤其老爺爺,實際身份是小媽的外公,面對她整整十八年取代了親生孫女的位置,享受了眾人的疼愛,爺爺竟還是毫不芥蒂的接受她,或許,在這件事中,真正介意的只有早已設限的自己吧!
「筱原家與妳的關係我不清楚,所以拒絕了,對方轉交了一封邀請函,應該是筱原清正八十大壽的邀請函。」
「沒錯,老爺爺要八十歲了。」這麼盛重的事,又是一個從小這麼疼愛她的老長輩,怎麼說她都該出席。
「明天阿瀚去載妳離開時,會將請帖交給妳。」
「要換地方住嗎?」
「不,我要妳離開日本,先到香港找妳姑姑,香港怎麼說都是李家的勢力地盤,保護妳的安全較不成問題。」
「不行,我還不能離開京都!」她拒絕。
「小栽,現在情況有變,如果連筱原清正都能找上我,那麼法西找到妳也只是時間問題,別在這時倔強。」她的性格真是令人頭痛。
「姑丈,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倔強,雖然無法對你明說為什麼,但是,我一定得找到一樣失去的東西,只有找到它,才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我真的還不能離開日本。」尤其這次重遊京都,回到從小住過的成長之地,還有墓園那奇特的男子,心中浮出的感覺愈來愈強烈,究竟為什麼,她一定要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