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羅南
「別騙我了,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何雅梅眼尖如偵探,想從她身上找出線索。「自己去照照鏡子,眼睛如一攤死水,以前就算你生氣、忿怒、失望,甚至悲傷,眼神也不曾如此黯淡。」
在雅梅的面前,她沒辦法說謊,只是掉過頭去,強裝鎮定地說:
「今天找我是為了上一次的話題嗎?還是對你的丈夫有新的要求?都還來得及,對方的律師還沒找上門來。」
何雅梅臉上馬上露出喜悅的光采,一如婚變前嬌柔幸福的模樣。
「我要撤消告訴。」
向映庭睜大了眼,所有程序資料都已經準備妥當,現在她卻不告了。
「你確定?」
「你不替我高興嗎?自強他回心轉意,向我發誓和那個狐狸精一刀兩斷,還有一趟巴黎的二度蜜月。」
雅梅興奮地對她描述丈夫回頭的經過,向映庭真心地為雅梅感到高興,但卻笑不出來。
她很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佯裝正注意聆聽的模樣,但滿腦子卻想著該到哪家店去購買新的床單。碎花的圖案是屬於會做夢小女孩的,她應該選暗沉一點的色系
第十章
基本上,她是不太相信世界末日歌詞裡所寫的:Itendedwhenyousaygoodbye。
在安哲旭離開後的第三天,向映庭仍然過著和往常一樣的日子。整理資料、開會、上法庭,偶爾老媽還是會和搬回來的老爸拌嘴,她和以前一樣也得忍受疲癆轟炸。但她心想,既然世界依然轉動,自己也沒什麼好改變的。
或許她的生活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如果沒有接到醫院打來告知祖母中風病危的電話的話。
向映庭開車載著父母,在黑夜中趕到小鎮唯一的一家醫院。
當她狼狽、惶恐、害怕地走進醫院,安哲旭已先在手術室門口前等候。從來沒想過再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醫生正在盡力,詳細情況我也並不清楚。」他握著向映庭的老爸的手,安慰著說。「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盡速送到這裡。」
「謝謝你。」
老爸一時憔悴了很多,只見他倒在椅子上後,久久無法挺直腰。
平日和奶奶作對慣的老媽,也一改嘲諷,不安地在長廊前晃來晃去,口中還不斷地念著,試圖說服老爸:
「等手術後暫時穩定,一定要把她送到城市大醫院去,這裡的設備太落伍了,也沒有新的機器,太冒險了,實在是太冒險了。」
向映庭已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腦袋一片空白,兩眼茫然,她不敢想像失去祖母的後果。
單純過生活的她,沒遇上幾件與死亡有關的事,甚至壓根沒想過死亡的事。惶恐如排山倒海的海嘯向她席捲而來,一下子,她的眼前全變成了黑幕。
安哲旭走到身旁拍拍她的手背安慰著說: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向奶奶生性堅強,死神不會輕易就奪走她的。」
誰知道呢?她無奈地慫著肩。
焦慮的等待結果,只換來還帶著手術帽與衣服的醫生衝出手術室大喊:
「家屬呢?」
事態恐怕相當嚴重,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不已,聆聽著醫生準備接下說的話:
「必須轉送大醫院,救護車馬上就準備好,所有資料也會一併轉去。」
醫生的話還在嗡嗡作響,心急的向映庭不斷地追問:
「為什麼會這樣?你們也救不了她嗎?」
沒有答案,沒有回應。
慌亂倉促中,老爸和老媽上了救護車隨侍祖母一旁,而向映庭則坐上自己的車尾隨在後。
「我跟你去。」安哲旭在她出發前攔住了她的車。
「我很感謝你送奶奶到醫院,但請把以後的事交給我們,畢竟我們才是她的親人。」
他焦急地跺腳,恕說:
「該死的!我是擔心你,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開車?」安哲旭硬是把手從窗戶外伸進來,擋在方向盤的前面。
前面的救護車已經急急出發了,向映庭踩著油門,試著讓他放手,但安哲旭固執地不肯放開手。
「讓我跟你去!小庭,這是什麼節骨眼還跟我耍脾氣!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等以後再氣,現在……」
安哲旭一點都不懂得向映庭的心理,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將他的影子從心裡稍稍移開,她不會再讓心中的殘念,藉著任何與他的接觸,而有再次萌生感情的機會。
她大喊:「放手!我說不要你管!」
「不!」安哲旭也很固執。
向映庭紅著雙眼,發了瘋似地朝他大罵:
「你難道不瞭解嗎?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一點也不要!你儘管躲在你築好的窩裡,過著你想要的生活,享受你才能體會的自私,但請不要來打擾我。我只是一個才剛以為人生會找到真愛,但隨即又發現是場騙局的女人。別再用你溫柔的眼睛,和自以為是的愛情影響我!我能獨立自主一個人生活,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你說什麼?你說我自私,好,我承認,但你不也是自私的嗎?為了實現你自己當合夥人的夢想,你要求我必須放棄現有的。什麼是真愛?要求對方配合你就算是真愛嗎?未免太輕易把真愛掛在口中,你才是不懂得真愛的人!」他也動了肝火。
「如果一開始,你根本沒在我家門出現,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
「為什麼不說,你一開始就根本不要到小鎮來,還佯裝自己有多喜歡這裡,是嗎?你真的瞭解嗎?」
他怎麼能這麼說?!向映庭瞪大了眼怒斥:
「放手!再不放手,我會把油門踩到底。」
安哲旭不相信她會這麼做,手仍然擋著方向盤,身體攀在車窗上。
「小庭,不要意氣用事!讓我上車。」
救護車的車燈在黑暗中隱約要消失無蹤了,向映庭的心更慌,她抓狂的甚至想將門拆掉,好讓安哲旭離開她。
「你讓開!讓開!」
「小庭,讓我上車,不然你會後悔的。」
再也顧不了其他的向映庭,雙手撥開安哲旭的手臂,焦急倉促地將油門踩到底,然後朝他大吼:
「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愛上你!」
車子快速離開,揚起一片塵埃,安哲旭則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下來。身體除了擦傷沒有其他嚴重的傷口,但心卻嚴重受創。
他做了什麼!安哲旭平躺在泥土地上,拳頭狠狠地敲著地面。
傷心、懊悔、忿怒、自愧……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
???
長時間的手術總算救回祖母一命,向家人連日的奔波,也在祖母病情穩定後暫時鬆了口氣。
雖說老媽嘴上有千百個不情願,但依舊早晚一鍋燉補、水果、補品,天天往醫院裡送。老爸則是成了標準孝子,天天守候在祖母身旁。向映庭則只能利用每天上班前的時間,繞到醫院探望祖母。
「奶奶,今天覺得怎麼樣?」她坐在病床旁,低著頭在祖母的耳旁輕聲問候。
祖母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揮手要她更靠近一點,吃力地說著:
「阿……旭……」她愣了一下後,才確定祖母說的是安哲旭的名字。
「奶奶,你找阿旭嗎?要我叫他來嗎?」
祖母搖搖頭,幾乎是吐氣音發出:「他……愛……你……」她大歎口氣,祖母都生病了還在惦記著她的事,向映庭輕揉著祖母的手指。
「奶奶,我不在乎這個,都過去了,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也別再為他說好話了。如果他真的愛我,不會留我一個人在這裡的。我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自私,不願妥協。奶奶,別再說話了,你現在需要的睡眠與休息,等我下班後會再來看你。」向映庭在祖母的額頭上輕吻了下,輕輕推門離開病房。
踏出醫院,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現在是快接近冬天的時候了。向映庭望了眼腕表,倉率地攔了計程車,前往與齊英傑約定參加客戶會議的地方。
???
開完會,順利與客戶達成共識,齊英傑和向映庭鬆了一口氣地步出大樓。
「沒想到稅務方面的法令你還滿熟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向映庭的第六感讓她昨晚惡補了一整晚的稅法和商事法,沒想到果真派上用場。
她準備招手攔車回事務所,但卻被齊英傑拉回人行道。
「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向映庭怕的就是這個。
這幾天,齊英傑對她不斷獻慇勤,鮮花、禮物、飛吻、甜言蜜語……搞得她成了同事間的矚目焦點,大家都在等著看她什麼時候會答應齊英傑的追求。
「嗯,我們能不能回辦公室談。」她停下腳步,欲言又止。「不行,一回到辦公室,你就像躲回殼裡的烏龜,總有千百種忙碌的理由。」齊英傑霸道地牽起她的手,橫越斑馬線,找到一家咖啡廳。「這裡,好嗎?」
她露出為難的表情解釋著:
「齊律師,我沒有心情喝咖啡。祖母躺在醫院,手上還有很多件訴訟案的結辯要構思,王經理兒子的婚前協議草稿還沒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