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舒小燦
禾珊看見那刀光,一下子便癱軟了手腳,她使盡全身力量、奮不顧身地朝偉生頭臉上叉撕又抓,一面聲嘶力竭地狂喊道:「唐偉生!你這豬狗不如的禽獸!滾開!滾開……」
偉生失去理智地往寄鴻胸口一刺後,寄鴻的臉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著,鮮血似泉湧般噴灑出來,偉生一看見鮮血沾滿他的衣襟,這才驚識到自己闖了禍事,一下子便慌亂了手腳,放掉了手上沾滿血跡的刀,踉踉蹌蹌地往黑暗的巷外落荒逃去!
「啊!寄鴻!寄鴻……」
禾珊緊緊摀住寄鴻的傷口,心中充滿了恐懼。
寄鴻咳了兩聲,突然從鼻孔嗆出一樣鮮紅的血來,他強忍著痛苦,死命地抓住禾珊的手。
禾珊臉色褪成慘白,全身不住顫抖著,她想跑開去打電話叫救護車,卻又不放心丟下寄鴻一人。她瞬間被自己驚恐的淚水淹沒,撕心扯肺地狂喊起來||「救人啊!快!
叫救護車!殺人啊……」
幾名路人跑來幫忙,有人衝去巷口打公用電話了,似乎隔了一世紀那麼久,救護車的警鈴聲才由遠而近。
禾珊只覺自己也快昏厥過去,但是她硬撐住身子,讓氣如游絲的寄鴻依靠在她身上,她臉上儘是淚痕和寄鴻的血,她強自鎮靜冰冷著思想,一遍遍在寄鴻耳畔低喚:「寄鴻,我不會離開你,我絕不離開你,寄鴻……」
***
寄鴻仍在手術房裡急救,在走廊外,江母和禾珊各握住小蓓雅的一隻手,焦心如焚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蓓雅哀愁著一張小臉,不停地問:「PAPA生病了嗎?怎麼還不出來呢?」
江母偷偷拭著淚水,禾珊強顏微笑地摟住蓓雅,柔聲地安慰道:「爸爸受了一點小傷,醫生正在治療,蓓雅不要擔心,爸爸很快就會好的!」
經過六個小時的漫長等候,蓓雅也終因疲倦不支,而伏在奶奶的懷裡睡著了。
凌晨兩點鐘,手術房的門打開,一群醫生、護士推著躺在擔架床上的寄鴻出來,禾珊馬上衝上前去。
「醫生,情況怎麼樣?」
一群人仍繼續往加護病房走去,主治的醫生一面說:「情況還算穩定,他被人刺的那一刀,還好沒刺中心臟,只從旁劃斷了幾條靜脈血管,現在已無大礙!」
江母也焦急地抱起蓓雅跟著,寄鴻被推進加護病房了,其他的親人則被擋在門外。
「我可以看看他嗎?」
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窗,禾珊迫切地問。
「他現在麻醉還沒醒過來,而且剛動完大手術需要休養,我看你們親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吧!」
蓓雅揉著惺忪睡眼,禾珊連忙將她接抱過來,江母又不放心地問:「到底要不要緊?」
主治醫生又安慰道:「老太太,你別擔心,現在沒事了,江先生只需要住院休養一段時間,你們明天來,就可以見他、和他說話了!」
「謝謝醫生,您辛苦了!」
禾珊向醫生道著謝,便和江母準備離去。突然醫生喊住了禾珊說:「另外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對你們很重要,病人剛才在手術房昏迷時,他一直說:肖像畫,他要那一幅畫!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禾珊淒然苦笑,連忙答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們!」
走出醫院時,江母歎氣地低聲埋怨著:「什麼畫不畫的?人躺在醫院了,還在想著畫?」
禾珊服侍著江母和蓓雅上了計程車,自己也坐了進去,又一面安慰江母道:「伯母,別擔心!我先送你們回去休息!」
「禾珊,你就不用再跑來跑去了,晚上就留下來陪我們祖孫兩個吧!」
「也好!明天我們再一起到醫院來看寄鴻。」
計程車往淒清寂靜的夜街上駛去,車窗外的月色黯淡,小蓓雅夢囈地喊了爸爸幾聲,又靠在禾珊懷裹沉沉地睡去。
***
隔天,唐偉生便被警方以「殺人未遂罪」收押了。
警方人員在唐家別墅逮捕唐偉生時,他喝得酪酊大醉地坐在客廳裡等著,身旁散置了他親手撕毀的「月光夜宴」碎片,口中喃喃囈語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清晨,禾珊和江母將蓓雅送去幼稚園之後,在聯袂趕去探望寄鴻之前,禾珊又先回去潘晨的住處取出那一幅肖像畫。
「寄鴻到底想幹什麼?」
江母滿目疑惑地問禾珊,禾珊也大惑納悶不解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想告訴我什麼吧?!」
在加護病房裡,面色如紙的寄鴻已幽然甦醒,正由護士檢視著他胸膛上的傷口。
「媽,禾珊……」
禾珊握住了寄鴻的手,急說:「你別動,多休息!」
「蓓雅呢?」
「在幼稚園裡,別擔心!」
寄鴻愧疚地望向母親低聲說:「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江母寬慰的笑容中有一股泫然,她輕拍著寄鴻手背說道:「你別說話,多休息,昨晚你可把我和禾珊都嚇壞了!」
寄鴻合了一下眼,突地又急切地問:「那幅肖像畫……」
「我帶來了,就在這裡,你到底要說什麼?」
寄鴻轉向母親說:「媽,我可不可以先跟禾珊私下講講話?」
「好吧!我在外頭等著;禾珊,你得管管他,別讓他講太多話!」
檢視完傷口的護士和江母一道走開後,寄鴻吃力地睜著眼晴,和禾珊柔情的目光交溶在一起。
「禾珊,我必須向你解釋,那一幅「月光夜宴」……」
禾珊溫柔地瞅住他,淺笑地接說:「你想說,唐偉生那一幅「月光夜宴」是假的,對不對?」
寄鴻微吃一驚,回問著:「你……你怎麼知道?」
禾珊激動地握住他微涼的手,輕吻了一下。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一直在反覆想著這件事,還有你在被唐偉生攻擊之前,你說:這一切都是為我,還有你;我想,我已經知道了一半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
「不過,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寄鴻輕吁了一口氣,以虛弱的口吻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天晚上?也就是「月光夜宴」失竊那一天?」
「我怎麼會忘記?那是我新生的開始……」
寄鴻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一角,繼續說:「你說,你愛那一幅畫,愛得跟生命一樣,因為你覺得那畫中人就是你的寫照,在繁華中,哀愁而不快樂;而我,我也以生命愛著那一幅畫,而且曾經向唐偉生提出要買回來的打算,但是他不答應……」
禾珊突然低壓著聲音說:「所以你就去把它盜走了!」
寄鴻先是一怔,定看著令他驚訝不已的禾珊,繼而表情複雜地說:「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被人賤價買去,又拿來當作財勢炫耀的工具,我寧願一名懂得欣賞的窮人擁有它,所以在一時衝動之下,我便作出那件盜畫的事……」
寄鴻因羞慚而瘖啞失聲,禾珊連忙安慰道:「唐偉生本來就不配擁有那幅畫;再說,你也回送他一幅||雖然,你故意忘了簽名!」
「你都知道了?!」
禾珊慧黠一笑,滿眼風情流轉。
「這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來的!」
「沒錯!我偷走「月光夜宴」之後,便用原畫的幻燈片打在畫布上,重新又複製了一幅,但是我並不希望唐偉生拿去賣錢,而那幅原畫,卻對我有一份特殊意義的紀念!」
禾珊靠近坐在病床旁,一手輕撫著寄鴻的臉,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那我可不可以請教江大神偷,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把那幅畫從眾人面前偷出唐家的?竟然連警方都查不出來?!」
寄鴻靦腆一笑,揉捏著她的小手說:「我根本沒把它拿出唐家大門一步!」
「什麼?!這怎麼可能?」
「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唐家大廳說完話,你走去庭院之後,我馬上就把那幅畫用事先預備好,從宴會桌上拿來的餐刀,將畫割下,然後捲成一卷,藏在壁爐內通往煙囪口的上方角落上!」
禾珊大感興趣地急問:「你是怎麼把畫固定在那裡的?」
寄鴻狡黠地微笑說:「你忘了,是你自己告訴我,唐偉生把那座壁爐仿國外的作得一模一樣,這種壁爐我在巴黎見多了,巴黎的家裡也有一座,在它朝上的通煙口,通常會多出一道窄邊緣,從外面看不出來;我那樣做,當然很冒險!」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那幅畫送給了你!」
「你說什麼?」
寄鴻賣著關子,只示意禾珊把那幅她的肖像畫拿近前來,然後告訴她說:「禾珊,你把這幅肖像晝的畫布,從木板上拆下來!」
禾珊小心地拆著那上面固定的釘書針,當她把畫布完全拆下後,她才大吃一驚地低呼道:「原來,你……」
「對,我那一天趁你去樓上換衣服時,便把「月光夜宴」從壁爐內取出,然後反過來釘在畫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