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舒小燦
她天真的模樣像極了掉入仙境的愛麗絲,偉風情不自禁地深望著她,大概看得太專住了,以至於眼睛都快看成鬥雞眼。
「你那表情,就好像我第一次看見直升機一樣。」宥苓沒好氣地罵道。
「我是第一次碰上像你這麼……這麼……」
「美麗是不是?」
「不,奇怪的女孩子。」
這也算讚美嗎?真是服了他。
「我是差不多已經受到女王待遇了啦,不過你家怎麼這麼安靜?」宥苓撇了撇嘴說。
宥苓此刻感受到的氣氛完全沒有她前一分鐘在想的張燈結綵、大擺鴻門宴的熱鬧景象。
偉風不足為奇地答道:「大概都在忙。你看,右邊花園裡不是正在搭舞台。」
順著他手指方向望過去,有假山、有流泉、有荷花池的花園裡,果然有十來名工人在搭一個其實並不大的舞台棚子。
宥苓好像見到「知音」般地驚喜說:「啊,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我們台灣鄉下也有,婚喪喜慶的時候,就請一『團』來跳脫衣舞、穿幫秀。」
偉風以一種「你好奇怪」的眼神瞪著她,更正她說:「什麼穿幫秀?我老爸血壓挺高的,哪禁得起那種刺激,是歌仔戲啦!」
「歌仔戲?!」宥苓驚詫的瞪大眼,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歌仔戲?杜偉風,你是故意在諷刺我很土是不是?」
偉風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正經八百地說:「我沒騙你啊!是道道地地、如假包換的泉州歌仔戲,現在已經很不好請了,我們特地派專機從麻六甲請過來的。」
「麻六甲不是在馬來西亞嗎?」
偉風好像碰到了ET,不過他還是很有耐心地說:「對呀,就在新加坡『隔壁』。我老爸喜歡看,每年過生日都要連演三天,每天的戲碼還要不一樣,有七俠五義、楊家將、薛平貴和王寶釵,噢,因為過生日不能唱『哭調仔』,所以演到王寶釵苦守寒窯十八年那一段就要跳過去,薛平貴在外面打一仗回來,就大團圓,皆大歡喜……」
宥苓忍不住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哇塞,真不是蓋的,偉風當真不是在開她玩笑,而且竟還能如數家珍地念出這一大串,只差沒當場演一段給她看。
「你也喜歡看歌仔戲?」
偉風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我比較喜歡看楊麗花的錄影帶,這種泉州的歌仔戲,不合我的味口。你喜歡看嗎?下午就開演了,每天一場。」
宥苓搔了搔後腦勺,嘿,這該怎麼說?
在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之前,巨宅內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一名年輕女孩,一路喊著:「哥!啊……你回來了!」
見到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大概也不會這麼興奮,不過宥苓一見到那位長得清靈秀致、天生麗質的女孩,她總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因為對方穿了一條短牛仔褲,上身是鬆垮垮的T恤,真是比她還要青春、還要隨便。
女孩一跑近來,一跳抱住了偉風的脖子,又親又吻的,幸好她沒擦口紅。
偉風有些尷尬地掙脫她,連忙說:「倩妮,別這樣,有客人哪!」
杜倩妮這才鬆了手,一雙黠亮的大眼睛含笑地打量著宥苓,也以同樣的熱情說:「你就是章姊姊吧?!」
這話聽起來有點刺耳,她已經夠「土」了,再「髒」下去,那還得了?宥苓連忙微笑說:「我們年齡差不多,你叫我宥苓就好。」
偉風在一旁,眼神中充滿親情和驕傲地望著妹妹,向宥苓介紹道:「我妹妹倩妮。你看她還像個高中女生一樣,誰料得到她自己創立的服裝王國,現在已經行銷到全世界二十四個國家。唉,現在還會黏我,以後嫁人就不一樣囉。」
倩妮半點架子也沒有,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什麼服裝王國的首創人。她朝哥哥扮了個鬼臉,然後親熱地挽住宥苓的臂彎。
「我哥講話最愛老氣橫秋了,還喜歡倚老賣老地叫人立正站好聽他訓話,其實啊,他是全世界脾氣最好的哥哥,紙老虎一隻!」
「又沒大沒小了,也不怕宥苓笑話你。」偉風笑咪咪地啐道。
「才不會哩!宥苓,我跟你說,有人等著要見你哦。」
宥苓微吃一驚,這是什麼?相親?醜媳婦見公婆也沒這麼快吧?她忍不住緊張地問:「誰呀?我……我得趕快梳一下頭髮。」
倩妮沒拉著她往巨宅內走去,邊笑說:「你別緊張,我媽去做頭髮了,我爸則去對面打球。」
「對面?」
「對呀,對面就是高爾夫球俱樂部,我哥的關係企業。我們家旁邊還有一個最有名的柏坦尼克植物園,哎,這些我都想帶你去參觀,可惜你只待三天……」
偉風追了上來,連聲打斷倩妮的話,問道:「倩妮,你剛才說誰想見宥苓?」
倩妮眨了眨大眼睛,理直氣壯地說:「紓妍和凱傑哥哥呀!他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到的,閎毅一早就來過電話了,紓妍一聽說宥苓和閎毅未來的新娘子是好朋友,就說想見見宥苓。」
宥苓仍有些茫茫然地,偉風連忙將喻家兄妹的家世背景簡單敘述一遍,末了才講重點,「紓妍就是閎毅的弟弟閎邦到現在還沒追上手的女朋友。咦,倩妮,閎邦怎麼沒來?」
「噢,他又去開會了,不過,凱傑哥哥帶了一位客人一起來。」倩妮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無奈,像在忍耐著。
「誰?」偉風蹙起了眉頭。
「就是那個施喬諺嘛,以前來過家裡幾次,紓妍說喻、施兩家是世交。他們都在後面打槌球,我帶你們去。」
聽到這裡,宥苓總算弄懂了一件事:艾筠上回在蒙地卡羅出的「迷藥意外」,就是在閎邦的家裡,而這件事喻家兄妹也都知道。
隨著倩妮的帶領,宥苓這才發現,原來杜家巨宅就像是一座四合院,以一個口字形圍住了一個充滿熱帶叢林氣息的中庭游泳池,而穿過中庭到達後面一列,這才看見有二十餘人正忙著佈置一間大得可以打籃球賽的宴會廳,廳後便是一片綠茵草坪,草坪上規畫出一座標準網球場和一座槌球場。
宥苓這輩子還沒見識過什麼是槌球,聽偉風的介紹,才知道這是英國的傳統戶外活動。在她看來倒有點像小孩子的遊戲,就那麼簡單嘛,玩的人各自拿著一根很像高爾夫球桿的球槌,然後將不同顏色的鐵球打進馬蹄形狀、分立在草坪四處的小鐵框裡,球一進框就得分了。
一干人來到球場邊,宥苓看見只有一男一女在玩球,女的穿著一襲白色連身裙,白色太陽眼鏡外加白色羽毛寬邊帽。男的則顯得很玩世不恭,一邊打球,嘴上還叼著香煙,手上拎著一瓶香檳。在球場邊,則坐了一名黑夜黑褲,也戴墨鏡的年輕男子,他似乎很怕陽光,一直安靜地躲在遮陽棚的範圍裡。
偉風朝白衣女郎揮手召喚道:「紓妍,你們先打完球啊……」
喻紓妍朝這邊揮一下戴白色長手套的手,微笑地回喊道:「只剩一局,對不起。?,喬諺,你怎麼可以作弊?」
她的球局對手施喬諺,好像已經半醉地大笑起來。
偉風湊近宥苓的身旁,低聲說:「坐在那邊的就是紓妍的哥哥,喻凱傑,他很神秘的,不但怕陽光,而且還怕生,人家都叫他『黑爵士』。」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在一旁的倩妮立刻笑著啐道。
偉風似乎沒把她說的話聽進去,他的目光又移回球場,直直盯著施喬諺,最後他皺起眉頭說:「我真想不通,凱傑怎麼會帶這傢伙來?!宥苓,倩妮,你們兩個最好避開那個施喬諺遠一點,他很囂張的,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一些國際性的正式宴會上,他還鬧過不少笑話。」
宥苓瞄了那個連步子都站不穩的施喬諺一眼,頓問:「什麼笑話?」
「他喝醉了酒,還會追著美女想親想抱,我看他每天都是醉生夢死。唉,但願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會,他可不要又製造什麼麻煩。」
倩妮則有些不同意地說:「哥,來者是客,施先生來我們家好幾次,爸媽都沒說什麼,你還是對人家客氣一點。」
「客氣?!我才搞不懂爸媽是怎麼回事,竟然叫你陪他到處逛逛,這不是引狼入室、羊入虎口嗎?就因為他有個企業大亨爸爸,和一個當美國眾議員的媽媽?你看看他那副德行……」
「好了啦,哥,快別說了,他們過來了。」
喻紓妍和施喬諺結束了球局,一同朝場邊走來。
「你就是宥苓吧?!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喻紓妍,跟艾筠也是一見如故。」紓妍含笑地朝宥苓伸出友誼之手。
一旁的施喬諺,襯衫扣子沒扣好,露出他練得有稜有角的胸肌,一臉迷思笑容地打岔道:「?,這麼一位清秀佳人,怎麼沒有人主動替我介紹?我先毛遂自薦好了,我是施喬諺,晚上的舞會請保留一支舞給我,要慢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