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鏡水
「是麼?」邢觀月斂眸。「希望他……能別被這皇宮給吞噬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男子見他轉過了身,撇撇嘴道:「你要去哪兒?」準備跑路麼?
他回首,絕美的臉上有著詭譎的笑。
「我得回府等聖旨。告辭了,英爺。」也沒等人回應,就先走一步。
被喚英爺的男子挑眉,有些不滿。
「喂,我是寬宏大量,所以不跟你計較,否則你這麼無禮,太過分了。」只能對著他的背影碎念。
邢觀月什麼也沒聽到,他只知道,他要離開這皇宮,這爛泥。
然後,永世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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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府。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
老總管很神奇地在長廊上奔跑,嘴裡連連唸經。
「什麼糟了?」喜寶從外頭走進,才回府呢,就看總管跑得像在飛,還以為自己眼花。
「喜寶!」彷彿遇見救星,老總管上前,激動地抓著他的肩膀。「喜寶,你去了哪裡?我找你好久!」
啊啊?喜寶滿臉困惑。
「欸,總管,你別老揪著我。」很難過耶!扭著身子掙脫,他道:「我出去看看大街上有什麼動靜啊,韃靼都攻到咱們城外了,外頭現在人心惶惶,亂得很,總管,你可別沒頭沒腦地上街買菜啊。」到時倒楣給人劫了搶了,就別怪他沒記得提醒。
「什麼?」內憂外患了啊!老總管癡呆了一下。
「總管?」喜寶揮手招著魂,還拉回話題:「您剛是說什麼糟?」會比外面更糟麼?
「啊!對對!」老總管又激動地抓著他,念道:「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喜寶!」還附帶猛烈搖晃。
「不要搖……不要搖了啦!」喜寶被弄得七葷八素,險些一腳踹出去了。「我就是在問什麼糟了啊!」大叫一聲。
「喜寶!剛剛來了道聖旨,說主子與盜賊勾結串通,要將主子去官流放,明日就要來抄家了!」
「啥?」喜寶張大了眼睛。難怪剛才看到門口站了官兵,他還以為是英爺又溜了來,原來是來監視他們的!「主子居然……居然真的這麼做了!可惡!」他甩掉老總管的手,拔腿就跑。
「咦?你要去哪兒啊?」老總管訝道:「喜寶!」方向弄錯了吧?如果是想要逃的話,那裡沒有門啊!
「你還不快點!」笨總管!喜寶快速地叫道:「再不回房收拾包袱,主子就要丟下咱們了!」他一定不會讓主子一個人走掉的,一定不會!
「咦?」老總管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總之就是——」喜寶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聲大喊:「快回房收拾東西啦!」
老總管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好半晌才能呆呆地應聲:
「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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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總聽得外面聲響絮亂,似乎隱隱有什麼事情發生。就連送飯給她的獄卒也時常心不在焉,心浮氣躁。
她好像還聽到他們講些什麼,誰要攻來了、是不是現在要逃之類的對話。
望向小小的窗口,天色已近黃昏。她輕輕瞇眼,凝睇著那橘紅色的陽光,撒落在遙遠天際。
再不快點,她就要忍耐不住了,她一定不放過他,那個可恨的……
左邊突然傳來打鬥聲,祖言真迅速站起,搭著牢門往聲音來源看。
只見一白髮壯漢踹倒個官兵,大掌一揮,又是打倒數名對手。
「哈哈哈!不怕死的儘管上!」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來啊來啊,陪他做做運動也好啊!
一人刀砍向前,戚爺兩指一夾,將那薄刀給止住,接著一折,「鏗」地聲響清脆,刀子應聲而斷。
看守的官兵們皆是嚇了跳,有的見情勢不對還是保命要緊;有的雖然想要盡忠職守,無奈功夫實在相差太多。就算要討救兵,城外因軍情緊張,現在整個京城亂成一團,誰還有那個力氣搭理,自己的事都管不了了!
這廂打得不亦樂乎,另一名黑髮的小老頭則身形輕巧,左晃右晃,繞過拳腳刀棍,奪了鑰匙,一會兒就來到祖言真的牢房門前。
「巴爺!」她喜道。
「少主,咱們來接你了。」他笑盈盈的,將鎖打開,打量了她一會兒,道:「少主,你看來精神不錯。」神清氣爽!
「因為我沒虧待自己!」牢飯不夠好吃,為了這一刻,她可真是忍辱了。
「少主,拿去吧。」從背後摸出一條黑鞭。「如果擔心手感生疏,那邊有的是能讓你練練的。」眼睛瞥向戚爺那兒的戰場。
祖言真挑眉,左手接過掂了掂,她雙目一亮,運勁甩鞭而出!
只聞「咻啪」聲起,個個才瞧到黑影襲來便給鞭了一記,力道之強,痛得人哭爹喊娘,呼天搶地。
「走!」一聲呼喝,三人開始退出。
才出大牢,巴爺立刻就道:
「少主,你離開山寨後沒幾天,咱們就收到岷州來的信,邢小子說你被關進大牢,要咱們在封城前盡快入京,趁韃靼南侵混亂時劫獄。」他們到現在還不太清楚少主為什麼被抓了。「咱們在城裡抓了個官兵問消息,結果聽說邢小子好像被革了職,不知道誰下了擒殺令要對邢小子不利。還有,寨主早就被邢小子安全送抵南方一帶,意真少主和蒼降還有寨子裡剩下的人,我也照著邢小子信裡的吩咐,讓他們先行去了那裡——」
「阿爹?」早就去了南方?她愣住,隨即眉目之間的怒氣更加明顯。「好了,你別說了。火兒也帶來了麼?」見巴爺點頭,她手指放在唇上,吹了聲響響的口哨,一匹黑色的高大駿馬立即從旁邊竄出。
她俐落地翻身上馬,一拉韁繩,馬頭轉往邢府的方向。
「少主!」戚爺見狀,忙道:「你要去哪兒?咱們還沒解釋完哪!」那個邢小子真惡劣,弄了個連環計,把大夥兒全給攪得頭昏腦脹。
「不必再說!」她強忍多日的怨怒爆發,要去找始作俑者發洩!「你們別跟來,去城西等我,我現在要去找人算帳!」一踢馬腹,火兒如飛箭般射出。
「糟了!老巴!」戚爺緊張地直流汗。「少主沒聽完咱們的解釋,就跑去宰邢小子了!」怎麼辦?邢小子那麼弱,一定打不過少主。
「少主……應該不會真的動手吧?」巴爺敷衍地附和。
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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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言真騎在馬上,不管大街還是小巷,只是飛快地馳騁著。
如果我惹你生氣,你會駕著馬來找我報仇麼?
「駕!」
那個笨蛋……好笨!笨死了!難道她那麼不值得信任麼?他敢先走一步,天涯海角她也不會放過!
可惡又可恨的傢伙!
她這就駕著馬——
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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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邢觀月拿好簡單行囊,步出房門。走沒多遠,便給兩個人影擋了住。
他微笑,輕聲道:「你們怎麼還不走?這府邸明日一早,就要給人查封了。」說得好無所謂。
喜寶瞪著他,老總管則一臉可憐。
「我不是要你們快些離開了?再待下去,這可就——」
「咱們要跟你一起走!」喜寶忽然大喊,打斷他的溫語。
邢觀月的表情有些為難。「不行,我是帶罪之身,跟著我沒有好處。」
「誰要什麼好處了?!」聽他這麼說,喜寶簡直氣炸了。「總之咱們要跟著你,就算你不許也不管,你……你居然想丟下咱們!」他抖著聲指控,眼睛濕濕的。
他從小無父無母,寄養在貧苦的大叔家,是主子跟總管好心幫了他們。在這府待了四年,邢觀月雖然愛耍人,但卻從沒讓他冷著餓著,不僅教他唸書寫字,也不會看輕他。
總管就像他爹,邢觀月如哥哥,這樣分開,他絕對不要!
「主子……」老總管也很難過,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種情況,容不得我作主。」邢觀月美麗的面容失去笑意,眼神陰暗。「嚴嵩不會放過我,帶著你們,只會牽累。」語畢,就越過他們要走。
「主子!」喜寶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您真的要一個人走?要丟下咱們?喜寶還想服侍您哪!」雙膝跪地,泣不成聲了。
「……」一旁的老總管也頻頻拭淚。
邢觀月停住步,冷風吹得他長衫飄飄,弧形只影,那般地決絕遙遠。良久,才低聲道:
「跟著我……會被殺的。」他沒有回頭,細聲問道:「你們不怕麼?」
聽他好像鬆了口,喜寶趕緊用力擦掉眼淚,連聲道:
「不怕!不怕!就算被殺了、被煮了,被生吞活剝、被去皮切骨,只要能跟您一起走,什麼都不怕!」
總覺得講得很像廚房在炒菜。老總管的老淚不知道為什麼滾了回去,不過也接著道:「是……是啊!」
邢觀月依舊背對著他們,只是沉默。
喜寶情緒激盪萬分,本以為主子也是太感動了,所以內心在掙扎,可是卻忽然發現到主子的肩膀有著細微的震動。
他一楞,真的沒看錯。
有個不敢相信的猜測在腦子裡迅速蔓延。